龍皇一下子定住。
“十萬年前,二十萬年前,三十萬年前……從你對我產生虛妄之念的第一年,我便告訴你要永遠斷去這個妄念!你在我眼裡,和龍神一脈的所有人一樣,都是我必須照拂的後輩……我知你這麼多年過去也從不願儘斷妄念,所以不欲讓你知曉此事,卻沒想到,你竟會失態至此!”
“好好記清楚,你是龍神一脈的帝王,是當今混沌的至尊,你沒有如此失態的資格!”神曦言語微頓,歎息一聲“如此也好,你也可徹底絕了早該絕去的妄念,找尋你真正的龍後,來延續龍神一脈。”
“不……不不……”神曦的話語沒有讓龍皇恢複清醒,龍目中的血絲在蔓延,他的氣息更是每一息都愈加混亂不堪“虛妄之念……我早就沒有了虛妄之念……因為我不配有……哪怕我成為龍皇,我依然不配……我能每隔一段時間與你相近,聞你之音,已是上天對我獨有的恩賜……”
神曦“……”
“我從不敢奢望……連碰觸你衣角的奢望都從來不敢有過……因為我不配……這世上也沒有人配!!”龍皇聲音從哆嗦到嘶啞“他雲澈……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不……全是假的……全是假的!!”
龍皇如此之態,沒有人可以想象。
的確,就如他所言,他對於神曦,從來不敢有奢望。哪怕成為龍皇,神曦依舊是他隻能仰望的夢中之人。他與神曦相識三十萬年,他身為龍皇二十幾萬年,龍皇龍後之稱也存在了二十萬年……但自始至終,他真的連神曦的發梢、衣角都沒有碰過。
而這些年間,作為世上唯一一個能入輪回禁地,能與神曦相近交談的人,他已是無比的滿足。
他從不奢望能得神曦垂青……他亦知道,神曦永遠永遠不可能傾心於他,也不可能傾心於當世任何一人。
但為什麼……
她竟和雲澈……一個與她才剛剛相識,一個年齡尚不及他萬一,修為、出身、地位、聲望……沒有任何一點能與他相提並論的人……
還有了孩子……
神曦背對他,平淡說道“我已說過,我欲如何,皆由己定,與你無關。我與雲澈發生什麼,是我的自由。他有沒有資格,亦是由我意願,與你,與任何人毫無關係。”
“不……怎麼可能無關……”龍皇搖頭,腳下竟是一個踉蹌,險些軟倒在地“你……是龍後……你是我的龍後!全西神域,全天下皆知你是我的龍後!!”
神曦微微閉目,龍皇此言,無疑說明他已徹底失了心智,搖了搖頭,神曦失望而無力的道“‘龍後’之名源起何處,你當真忘了嗎?我當時沒有反對,隻為一片清淨,更因,這對我而言,根本毫無所謂……這一點,你的心中應該無比清楚,又為何要欺人欺己。”
但,若她那時知曉世上會出現雲澈這樣一個人,或許就不會“毫無所謂”。
“龍後”這個稱號源起何處,龍皇的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更是清清楚楚,“龍後”二字是世上女子所能得到的最高殊榮,但對神曦而言真的隻是一個毫無所謂的稱號。而這個稱號可以讓世人再不敢打擾她所居的輪回禁地,所以,她並無拒絕。
但,那隻是對神曦而言。
而龍皇,卻是將這個稱號以最快速度傳遍西神域,乃至整個神界,恨不能讓天下皆知神曦為他的龍後……他知道永不可能,心中從無奢望,卻以這一點點恩賜般的應允,給自己編織了一場卑微的幻夢。
可是,就連這卑微的幻夢,都即將完全破滅。
從神曦將他從瀕死絕境救起,已是整整三十萬年……三十萬年都明知無望卻不肯放下的執念,不知該怨己,還是怨天……
還是怨雲澈。
“此事,我不想再多言,”神曦美眸閉合,氣若幽雲“最近一段時間,你不必再往東神域,更無需來此,你現在最需要的便是靜心。這對你而言,或許會是個很好的契機。”
“當年,若我能提早知曉世上會出現雲澈這樣一個人,我斷不會應允‘龍後’之名。我離開龍神界後,未來或許有可能累及你的聲名,這是我的過錯,我自會數倍的補償予你們龍神一族。”
她從不願虧欠任何人。
龍皇瞳孔依舊在瑟縮,嘴唇在顫抖,看著神曦的背影,心魂間響蕩著她滿是失望……一種完全是對後輩那種失望的言語,他再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雖然,就算沒有雲澈,再有不管多少年,直到他壽終正寢,也依然不可能得神曦一眼側目。
但,他不曾奢望的背後,是他堅信世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配得上她。
嫉恨如毒蛇,能殘噬無論多麼堅韌的理智與意誌……甚至尊嚴與善念。
因為,那是世上最可怕的魔鬼。
尤其……整整三十萬年的執念所衍生的嫉恨。
龍皇終於抬步,卻是沒有飛起,一步一步的走離,每一步,都會讓地麵劇顫……這無疑,是龍皇這一生最沉重的腳步。
龍皇,混沌至尊之名,論及心境之堅,他亦毫無疑問是當世第一,無人可及。但此刻,他的心魂之中,卻有一隻魔鬼在掙紮肆虐、嘶吼咆哮……並在咆哮之中瘋狂殘噬著他的一切意念……
最後,就連他的一雙龍目之中,都映出了兩道魔鬼的黑影……直至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忽然轉身,輪回禁地的世界陡然響起一聲扭曲絕望的龍吟……一道嘶叫的龍影玄光如來自崩裂的深淵,直轟神曦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