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躺在鋪了乾草的床上,看著盛思顏在屋裡忙來忙去,忍著肚子裡一陣快似一陣的疼痛和宮縮,低聲道:“思顏,委屈你了……”
“娘說什麼話呢?能幫娘接生,是我的福氣。”盛思顏笑著輕柔說道。她的語調不疾不徐,和平時一樣,沒有太過小心,也沒有太過急切,讓王氏感覺和平常一樣,能緩解緊張心情。
王氏閉上眼,額頭上汗珠累累,拚命咬著牙關,不想叫出聲。
盛思顏還是個未嫁的姑娘,卻要她操持這種事,王氏對她很是憐惜。
盛思顏卻一點都不在意。
她坐到王氏床邊,給她擦了擦著額頭的汗,然後一手握住她的脈搏處,一手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腹,在心裡默數她脈搏跳動的次數和宮縮的頻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氏發現身下的疼痛越來越急,跟排山倒海一樣,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
盛思顏數到王氏宮縮的頻率已經快到一定地步,沉聲道:“娘,可以用力了。”說著,坐到王氏背後,托王氏的腰背,“娘,我現在開始數數,每次數到四,您就用力……”
王氏點點頭,在盛思顏清晰又柔和的語調中,開始準備用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等到玉桂在另一邊大叫,“大姑娘,快過來,看見孩子的頭頂了!”
盛思顏才換玉桂過來,和她剛才一樣,坐到王氏身後,托著她數數。自己到另一邊,等著那孩子的頭頂從產道剛露出來,就用五指托住頭頂,輕輕用力,順著王氏生產的力度,試了兩三次,那孩子就哧溜一下從產道中滑出,落在盛思顏手上。
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
果然第二胎比第一胎容易多了。
盛思顏欣喜地道:“娘,是小子!小枸杞有弟弟了!”
這是盛家的第二個嫡子!
王氏也很高興,虛弱地道:“來,給我看看。手腳都齊全吧?”
雖然對她來說,男孩女孩都一樣,但是對於盛家目前的狀況來說,還是兒子多一些比較好。
“都齊全,我數了,都是五個。”盛思顏笑眯眯地道,將身上帶著胎脂和血跡小嬰孩給王氏看了看,就道:“我給他擦一擦,再包起來。”
冬天天冷,不小心傷風就不好了。
王氏點點頭,偏著頭躺在床上,任玉桂給她清理身體,沒多久就慢慢睡著了。
盛思顏將孩子包好,放到王氏邊上,才發現自己雙腿如鉛般沉重,整個人昏昏沉沉,頭重腳輕。
她擔心自己病了,會對王氏和剛出生的小嬰孩不好,忙離開產房,對裡麵的玉桂道:“你們好生收拾,我去歇一歇再來。”
玉桂見盛思顏臉上毫無血色,白得近乎透明,忙道:“大姑娘今兒勞累一天了,確實要好好歇歇了。這邊有我們,大姑娘不要擔心。”
盛思顏知道王氏無恙,剛生的孩子也很健康,心頭很是放鬆。
但是精神越放鬆,就越覺得身體疲累得不得了。
她扶著門框,一步一挪地走出屋子。
來到屋外,她忙回身關上門,將頭靠在冰冷堅硬的紅木大門上,輕輕籲了口氣。
“……阿顏?”周懷軒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盛思顏這才想起周懷軒還在這裡。
她回頭,看見已經是黃昏時分。
昏黃的夕陽照在院牆邊上堆積的白雪上,晃得她眼睛都睜不開。
盛思顏忙用手擋在眼前。
她想要向前邁步,跟灌了鉛一樣的雙腿卻再也邁不動了,她順著大門滑了下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麵前,擋住那些刺目的雪光。
周懷軒彎腰,將快要暈過去的盛思顏從地上抱起來,托在臂彎。
盛七爺早就沐浴完出來了,當知道王氏在生產,他也急著趕過來,跟周懷軒一起在門外的院子裡等候。
盛思顏一出來,他就看見她的臉色不對,正要搶上來扶起她,周懷軒身形一晃,比他快得多地追了過去。
看見躺在周懷軒臂彎的盛思顏,小小的個子,脆弱似瓷器,似乎一不小心就要碎了。
盛七爺很是心疼,過來握住她的手腕,給她診脈。
過了一會兒,才放心道:“是累著了,沒有彆的病。”頓了頓,又道:“她的身子本來就虛,這一下,可要好好養養才行。”說著連連搖頭。
盛思顏也知道今日是自己太緊張了,從早上去大理寺,跟那些人據理力爭,回來就趕上王氏生產,一整天連軸轉,既勞心,又累力。
她的身子本來就不如一般人強壯,又在藥山上待了兩個月,挨餓受凍,這些年養起來的底子漸漸耗沒了。
周懷軒的眉頭皺了起來。
盛思顏對盛七爺輕聲道:“爹,娘又生了個弟弟。咱們盛家有兩個嫡子了。”
盛七爺笑了笑,“兒子再多,都沒有女兒貼心。思顏,這些日子要是沒你,我和你母親都撐不下去了。”
其實她才是盛家的主心骨。
誰都沒有想到,才十四歲的盛思顏,能在這段日子裡表現得比很多成年人都有擔待。
周懷軒看著躺在自己臂彎裡輕如羽毛的盛思顏,還有她單薄的肩膀,再看看這盛家一大家子人,抿了抿唇,點點頭,“七爺您快進去看看孩子,我送她回去。”
盛七爺忙道:“我跟你一起送她回去。孩子等下看沒關係。反正才生。”
周懷軒淡淡地道:“您夫人剛生孩子,那邊沒有人照料。”言下之意,不看孩子,也要看看妻子。
盛七爺“哦”了一聲,摸了摸頭,“那我先進去了,等下去臥梅軒看思顏。”
周懷軒頷首,轉身托著盛思顏快步離去。
回到臥梅軒,盛思顏的大丫鬟木槿看見大姑娘被周大公子抱著送回來,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像是暈過去的樣子,嚇了一跳,忙道:“這是怎麼啦?早上不是好好的?夫人呢?那邊怎樣了?”
周懷軒沒有說話,抱著盛思顏熟門熟路地進了屋子,來到暖閣,將她放在炕上,回頭道:“木槿,用老山參燒一鍋水,給你們姑娘浸身。”
木槿不敢再問,忙應了一聲,匆匆忙忙走到裡屋,將盛思顏珍藏的雌雄人形老山參拿了出來。
周懷軒見這老山參還是上次盛思顏在宮裡的寒潭落水之後他送的,完完整整根本就沒有動過,不悅地道:“我不是說要切片給你們大姑娘泡澡?怎地沒有用?”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木槿苦笑道:“周大公子,大姑娘不肯用,一直珍藏秘斂的……”
周懷軒沒有再說話,站了起來,“你們給她收拾吧。”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周懷軒這一晚沒有回神將府,而是待在盛家的外院客院裡。
周顯白一夜沒睡,一直來回在二門和外院之間跑動,盯著內院裡麵的動靜,生怕盛大姑娘有個三長兩短。
盛思顏晚上發了高熱。
好在盛七爺回來了,聽說她病了,忙帶了藥箱過來,紮了幾針,她就睡安穩了。
到後半夜還出了兩身汗。
木槿和薏仁也是一夜沒睡,一直給她用涼毛巾捂在額頭,又給她擦身子,換衣裳。
盛思顏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才醒過來。
她一睜眼,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她臥房窗下的高椅上,翻看著她平時看的幾本書。——是周懷軒。
她靜靜地看著那個背影,心裡充滿平安喜樂。
有周懷軒在的地方,她就覺得格外安穩和喜悅。
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周懷軒突然回頭,正好和盛思顏的視線碰個正著。
一夜高熱,本來就不大的小臉,現在更是瘦的尖了下去,下頜更是尖的能看得見骨頭的樣子。
兩腮凹陷,眼下一片青黑。
隻是一雙明亮的鳳眸倒是更加黑黢黢,跟上好的黑曜石一樣,水靈通透。
周懷軒走了過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觸手一片冰涼,還帶著微微的汗意。
不高熱就好。
周懷軒的手很冷,不過盛思顏剛剛發過高熱,倒是覺得那涼意正好,很是舒服。
“周大哥……”盛思顏輕聲喚道。
周懷軒側身在她床邊坐下來,仔細打量她的麵容。
“阿顏……”
“嗯。”
“阿顏……”
“嗯。”
盛思顏看著周懷軒笑,“周大哥,做什麼總叫我?”
周懷軒不知道說什麼好,似乎隻有叫著她的名字,他才能紓解心頭的難受。
“阿顏……”他隻好又低低地叫了一聲。
盛思顏醒過神。
周懷軒居然叫她“阿顏”……
這樣親昵又熟稔的稱呼,讓她淚盈於睫。
眼淚從眼角流出來,低到枕頭上,盛思顏猛地醒悟過來,她還沒有洗臉刷牙,病得跟蓬頭鬼一樣,就讓周懷軒看了去,不由大窘,忙往被子裡一縮,將頭紮在被子裡,甕聲甕氣地道:“周大哥,我要起來了……”
周懷軒笑了笑,站起來點點頭,“那我走了。”說著,盛思顏聽見了周懷軒漸漸遠離的腳步聲。
這樣就走了?!
盛思顏心裡生出濃濃的不舍……
她又不是要趕他走!
她隻不過想去浴房梳洗一番,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再來跟他說話!
可是他居然就走了!
盛思顏將被子一掀,看見空無一人的內室,鼻子一酸,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她順手將旁邊的一個枕頭拿過來蓋在自己的臉上,嗚地一聲偷偷哭……
沒過多久,她覺得臉色上一輕,一隻大手伸過來,將她蒙在臉上的枕頭拿走了。
盛思顏睜開淚眼,看見是周懷軒站在床邊,一手拎著她剛剛蓋在臉上的枕頭。
“……你怎麼又回來了?”盛思顏十分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臉,用被子將自己蓋緊了。
周懷軒抿了抿唇,將枕頭扔到床腳,往屋外相連的暖閣指了指,“我在那裡。”
這是在跟她解釋他沒有走,而是在外麵陪著她?
盛思顏拚命忍啊忍,可是忍不住高高翹起嘴角,她揚聲叫道:“木槿!給我梳洗!”又道:“我餓了!要吃飯!”
果然是大病初愈,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周懷軒想,他大概等不及過年再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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