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不給人活路。
官兵走了,過了大半個月,山裡的土匪又來了。
一日半夜,村裡人早已熟睡。
一群舉著火把,騎著高頭大馬的山匪,悄無聲息地進了村,將村子圍了起來。
村裡養的狗,接二連三地狂吠起來。
熟睡的人,睡夢中被驚醒。
院門被人粗暴地一腳踹開,凶神惡煞的土匪進了院子,見什麼搶什麼。
灶間存放米麵的陶甕,醃鹹菜的缸子,還有鹽罐子、油罐子,上著鎖的櫥櫃裡藏著的臘肉,都被翻了出來。
連缸帶甕,悉數搬走。
存放陳糧的地窯,也被土匪翻了出來,裡頭僅剩的兩袋陳糧,連袋搬空。
菜地裡種的白菘、蘿卜,連泥帶土塞到了麻袋中,扔到了土匪拉來的大車上。
下蛋的母雞,打鳴的公雞,也被粗暴的從雞窩裡扯了出來,咯咯叫著塞進麻袋中……院中雞毛亂飛。
豬圈裡原本養了兩頭豬,官兵強征一頭,另一頭也沒保住。
見到豬圈裡有一頭豬,一個土匪拔下腰間大刀,翻身進到豬圈。
手起,刀落。
脖子上被紮了一刀,灰豬吃痛,淒厲地叫了起來。
長刀拔出,血箭噴出,豬圈裡到處都是血。
殺豬的土匪也被噴了一臉豬血。
蓄著絡腮胡的粗野漢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豬死了。
四個土匪抬著死豬,抬到了院外的平板車上。
院子裡霍霍完了,他們進了屋。
裝衣物的箱子被連箱抬走。
床上鋪得被褥也被卷了起來,抱著出了屋,塞到了已摞得高高的馬車上。
“那幫土匪,比蝗蟲還蝗蟲……”老嫗神情麻木,“……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怎麼能那麼狠?那麼狠?”
屋裡幾乎被搬空。
能用的,摞到馬車上。
不能用的,抬到院子裡,就有土匪過來,比賽似得一人上前踹一腳。
農戶人家,家裡用的桌椅板凳,大多是農閒時,家中男人閒著無事,琢磨著做出來的。
湊合著用,也不甚結實。
沒踹幾下,那些桌椅便在土匪腳下,散了架。
“老頭子急得不行,攔了這個,又去攔那個……”
“可那幫天殺的,他們……他們像逗貓逗狗一樣,將老頭子推過來,搡過去……”老嫗抹抹眼淚,“……老頭子年歲大了,腿腳不好,跌倒在地……”
一個土匪嘻嘻哈哈地過來。
“老頭子,腿腳還挺好使,還想攔著爺爺們尋開心?”他將腳抬起來,踩在老頭子小腿上,“年紀大了,腿腳不好,才是正理。”
說罷,腳下用力,狠狠地踩了下去。
就聽得“哢嚓”一聲,老頭子一聲慘叫,痛得抱著腿,在地上打滾。
那個畜生,他,他生生一腳,踩斷了老頭子的一條腿!
她和兒媳、孫女縮在院子陰暗的角落。
孫女被兒媳婦摟在懷裡,她將這娘倆摟在懷裡。
聽到老頭子的慘叫,孫女動了動,“奶,爺他……”
她死死捂住孫女的嘴,不讓她弄出動靜。
家裡被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她聽到有土匪說,“差不多了,兄弟們,走,下一家。”
她鬆了一口氣。
終於,這幫畜生搶夠了,要走了。
家裡東西雖被搶光了,可隻要人還在,這些……都不算啥。
村裡的裡正,年少時曾念過兩年書,長大後在城裡當過幾年夥計,有點見識。
他曾說過一句話,說什麼……什麼人無什麼什麼,必有什麼什麼……裡正識文斷字,說的話她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婆子,聽不太懂。
可裡正後頭的話,她聽懂了。
他說,農戶人家,手裡有糧,心裡就不慌。
村子靠山,雖說好幾年都沒聽到過,附近村子有被山匪搶掠的消息。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