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鏗鏘之聲,猶如金石交擊,穿堂過室,回蕩在每一個角落,將大殿內外籠罩在一片肅穆與震撼之中。
欲張口的群臣,心潮湧動,麵色瞬間漲紅如潮,心虛之態畢露無遺,一個個如同被寒風拂過的秋葉,悄然合上了唇瓣,靜默無聲。
“自朕登基之日起,宵衣旰食,力圖振興大明,十年光陰匆匆,統兵良將換了一茬又一茬,朝堂之上,更是風雲變幻,首輔之位更迭頻繁,十數人之多,皆未能挽狂瀾於既倒。”
“朕自問勤勉不輟,宵夜無眠,隻為這江山社稷,百姓安康。然而,世事弄人,大明非但未見中興之象,反而在朕的手中,步步維艱,匪徒四起,愈演愈烈,邊疆烽火,連綿不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這究竟是何故?!”
朱由檢的聲音,字字千鈞,如利劍般穿透人心,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緩緩掃視著殿下的每一位官員,那眼神中既有痛心疾首,亦不乏深邃的洞察。
在他的逼視之下,那些心懷鬼胎、暗自惶恐的官員們,無不低下頭去,避其鋒芒,仿佛在這道目光的審視下,所有的虛偽與狡詐都無所遁形。
大殿之內,隻餘下他那堅定而孤獨的聲音,回蕩不息,引人深思。
“是大明,這古老的帝國,從根子上,已然腐朽了嗎?”
他喃喃自語,語氣中既有不甘,也有無奈,仿佛是在向蒼天發問,又似是在自我省察。
“朕心之所向,非儘知世事紛擾,然於這金碧輝煌的朝堂之上,爾等百官,皆為朕之股肱,貴為勳爵,試問諸卿,誰能昂首挺胸,無愧於心,向朕坦言,未曾染指分毫不義之財?”
“談及祖製,你們言之鑿鑿,可曾記得太祖高皇帝那振聾發聵之音——貪墨五十兩者,當何以論處?”
朱由檢的話語,猶如驚雷滾滾,穿透了每一個在場之人的心扉,震撼而深刻。
太和門外,數百人靜默佇立,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在這無聲的審判下,多數人心虛地垂下眼簾,或驚懼,或羞愧,脊梁難以挺直,往日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
往日裡,朝堂之上,言官們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熱鬨非凡;而今,麵對這直擊靈魂的拷問,他們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束縛,啞口無言。
即便是那位以清廉自詡,聲名遠播的黃道周,此刻也不免神色黯然,心緒難平。畢竟,在這權謀交織的世道中,誰又能真正做到一塵不染?他亦曾接受過饋贈,那些禮物累積起來,早已遠超太祖所定的五十兩之限。
憶及洪武年間,貪腐之風一旦觸及紅線,便是剝皮實草,以示懲戒,群臣不禁脊背生寒,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過往的懊悔,也有對未來的忐忑不安。
“爾等口若懸河,時時不忘援引祖訓為據,可曾憶起神宗陛下昔年增賦於農之時,那份對祖訓的敬畏何在?”朱由檢的目光如炬,直指幾位須發皆白的老臣,語氣中既有質問也有無奈。
“你等之中,不乏曆經三朝風雨的肱骨之臣,想當年神宗朝為解遼邊之急,遼餉之征,重壓百姓,彼時為何不見爾等挺身而出,以祖訓為劍,斬斷這不公之鏈?”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回蕩,每一字一句都似重錘,敲打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房。
“世人皆道朕寡情冷峻,卻不知自朕登基以來,魏閹雖除,廠衛之權卻未得複振,此非朕之無能,實乃念及諸位之不易,不欲以峻法相逼。”
朱由檢的話語中透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情,卻也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言一出,殿內氣氛驟變。一些大臣心中暗自驚歎,更多的是麵如土色,仿佛突然間明白了什麼。
自那場轟轟烈烈的除閹之戰後,廠衛之權旁落,他們這些文官終於得以擺脫那如影隨形的監視與掣肘,未曾想,這竟是皇帝的一番苦心孤詣。
一時間,不少人麵露慚愧之色,心中五味雜陳。而東林黨人,則更是神色戒備,相互間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似乎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風雲變幻。
大殿之內,空氣仿佛凝固,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盤算,這突如其來的自省與警醒,將會如何改寫大明王朝的未來。
此刻,皇城之內,一陣急促而有力的馬蹄聲驟然響起,宛如疾風掠過靜謐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群臣聞言,麵色微變,眉宇間不自覺地擰成了結,暗自揣測何人膽敢在此聖地策馬狂奔?莫非是前線烽火連天,軍情已至十萬火急之境?
朱由檢端坐其上,神色未動,仿佛一尊靜默的雕塑,隻以深沉的目光,靜靜地等待著即將揭曉的答案。
朝堂之上,氣氛一時凝滯,那些心中盤算著皇帝是否將重啟廠衛之製的臣子們,也隻得將滿腹言語化作無聲的歎息,藏於唇齒之間。
須臾之間,馬蹄聲戛然而止,於無聲處聽驚雷,眾人的心也隨之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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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曹化淳領著數名東廠精銳,押解著一名囚犯步入大殿,步伐穩健而威嚴。
群臣見狀,紛紛側目,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通道,目光聚焦於那被押解之人——竟是皇帝昔日軍中最為信賴的監軍,高起潛。
高起潛此刻已不複往日之威風,衣衫淩亂,神色狼狽,他拚命掙紮,口中怒罵不絕,試圖掙脫束縛。
然而,當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觸及到朱由檢那冷峻的麵容時,所有的憤怒與不甘瞬間化作了無儘的絕望與哀求。
他猛地跪倒在地,淚水與汗水交織,哭號之聲回蕩在大殿之上,淒厲而哀傷。
這一幕,仿佛一幅精心布置的畫卷,緩緩展開在眾人眼前,既有朝堂之上的波詭雲譎,又有人性深處的掙紮與屈服,讓人不禁為之動容,又心生感慨。
"陛下聖明,奴婢鬥膽,懇請天恩垂憐,為奴婢主持公道。
那曹化淳,實乃奸佞之徒,其行徑之惡,令人發指……"
"放肆!"曹化淳的聲音冷冽如冰,打斷了高起潛的控訴,"高公公,你我同侍聖前,豈可妄加揣測,言辭間儘是誣蔑之意?"
高起潛麵色一滯,旋即眼中閃過一抹狠厲,啐了一口唾沫,憤然道"陛下明鑒,奴婢乃遭人暗箭所傷,望陛下切勿輕信讒言,以免誤中奸計!"
朝堂之上,群臣麵麵相覷,尤其是東林黨眾,心中疑雲密布。
這些年,宦官與東林黨間似乎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宦官不擾朝政,而東林黨則對宦官在軍中的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兩者各安天命,相安無事。
司禮監中,幾位權傾一時的秉筆太監,皆是皇上心腹之臣,其中,曹化淳以其資曆與功勳,王承恩以其近身侍奉之恩寵,而高起潛,則以其深諳兵法、屢建奇功,尤為皇上所倚重。
軍中宦官,素以驕橫著稱,高起潛亦不例外,然其囂張氣焰,在皇權之下終得收斂,足見其受寵之深,非同小可。
此番對峙,不僅考驗著皇上的聖裁,更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場暗流湧動的風波,讓原本微妙的平衡似乎有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