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冬日尤其漫長。
容玉想要再多留一些時日,她不放心嫂嫂,可王妃隻是拍了拍她“走吧,你主動走,陛下反倒能高興些。”
容玉見著這個迅速冷清下去的王府,嘴角微微抿著,英氣的眉眼如今也多了幾分愁緒,“阿玉明白。”
王妃在京城沒家人,幸而嫁入王府之後,夫君和小姑對她好,讓她從未在京城受過委屈,如今夫君沒了,她又要送走容玉,心中怎麼能沒想法,可夫君臨走時和她說得話,她還記著,萬萬不能拖後腿,隻有阿玉成事了,他們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阿玉,你明日便送這孩子入宮吧,我就不去送他了。”王妃拿出一塊玉佩放在那繈褓之中。
“但願緊要關頭,這玉佩,能保他一命。”
容玉前一日送了消息進宮,第二日,便抱著那孩子進宮了,離開王府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有所感應,那孩子突然大哭,容玉狠心抱著他去了。
坐在馬車了,容玉見著那孩子大哭,“哭吧,你也就如今這年紀還能哭一下了,若是再長大一些,你便會明白,你連哭都是沒資格的,否則身為皇太孫,便是難堪大任。”
馬車上還有一個侍女,聽著容玉的話,麵色微微有些泛白,容玉看她“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入了那皇宮,你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奴婢想好了,奴婢不悔,隻希望公主能給我阿弟一條好出路。”
“既已想好,那就去吧,你儘可放心,隻要你護好這孩子,我便可給你阿弟一個大好前程。”
“雲心明白,雲心定竭力而為。”
“你確定,你會背叛琅琊王氏,那後宮之中可有一位出自琅琊的皇貴妃呢。”容玉冷冷的瞧著眼前人,一雙眼如利刃一般,是全然的不信任。
“奴婢確認,奴婢家中不過是王氏的一個小小旁支,不曾享受過王氏的榮華,可王氏出事之後,卻將我阿爹送去抵命了。”
雲心看著容玉“既然如此,奴婢自該是為自家打算。”
容玉頷首“這是自然,雲心姑娘如此之言,沒有半分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雲心點頭,“是。”
容玉抱著那孩子站在宮門之前,看著眼前的巍峨宮門,本該是走慣了的地方,如今卻覺得陌生了,從前都說這巍峨皇宮是吃人的地。
容玉從前可不會這樣覺得,她是尊貴的公主,所以見到的,是這錦繡明珠,是那雍容華貴,卻未曾料到,有一日,她也會如此覺得,進入這裡,當真如同入了羅刹地獄一般。
宣武帝是在禦書房見的容玉,容玉抱著那孩子看著自己的父皇,眉目低垂,是一副溫順的模樣,容玉還記著,一年之前,她還曾覺得自己的父皇渴望修道煉丹那虛無縹緲之事,被一個道士拿捏,竟也成了昏君了,難道見不到底下的人心浮動?
可現在,容玉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父皇癡迷煉丹,的確如此,可昏聵?容玉已經看不懂了,自己的父皇或許見不到大胤百姓有多難過,官員的弊病有多少,但她父皇的帝王心術卻是不曾懈怠。
容玉抱著孩子跪下“兒臣參見父皇。”
宣武帝久久不語,隻是眸色沉沉的看著自己的女兒,他曾經最寵愛的公主。
蕭霽來的時候,溫知渝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你倒是更肆意了,陛下也不管管你。”蕭霽走過來,拿過溫知渝的茶杯喝了幾口“阿姐,陛下這個時候,可顧不得我呢,況且,我已經有任務了。”
“什麼任務?”
“陛下口諭,阿姐才智過人,若是願意,陛下可許一個女官之位。”
“女官之位?”溫知渝看了蕭霽一眼“公主方才開了這女官的先河,我就成了大胤的第二位女官了?”
容玉那女官之位為何而來,蕭霽和溫知渝都心知肚明。
“陛下知道,公主背後有阿姐出謀劃策。”
皇城司的確在蕭霽手中,可這大胤,遍布皇帝的耳目,蕭霽防不勝防,冀州之行,溫知渝的身影更是被許多人瞧見,更何況,蕭霽對溫知渝實在是太過小心翼翼了,對陛下來說,蕭霽的軟肋,也該在陛下掌控之中。
“所以,陛下希望我能留住阿姐。”蕭霽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一絲絲的希冀,溫知渝拿出一枚黑子“阿霽,你莫忘了,讓我同大公主離京,是你曾答應過我的。”
蕭霽自是記得,隻是多多少少有些奢望罷了,奢望溫知渝哪一刻想通了,會將他看的重要些。
“阿姐不必擔心,我已經想好了法子,所以阿姐陪我一些時日,到了那一日,我自會送阿姐離開的。”蕭霽小聲嘀咕著,溫知渝點了點棋盤“既如此,下棋吧。”
“阿姐,那今晚,我可以來你屋裡睡嗎?”蕭霽手中撚著一枚白子,隨意丟下一枚,顯然是心思不在上麵的。
“你是不是還想來我榻上睡啊?”
“若是願意,阿霽自然想的。”
溫知渝輕輕抬眼,蕭霽鳳眼微微一凝,他從前不懂,女子風情該如何瞧出來,如今見著溫知渝,卻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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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阿姐在他麵前,舉手投足之間,最多是多了幾分靈動,小指勾一下他,便能紅了耳廓,純的很,可如今,被他囚了幾日,從姑娘變成了女人,見著他的時候,煙波流轉之中多了幾分風情。
“阿姐這樣勾我,我自是以為阿姐是願意的。”
溫知渝落下一子,蕭霽看了一眼“阿姐,是壞手。”
“下午過來用晚食,你該去大理寺點個卯了吧。”溫知渝偏過頭,蕭霽如今食髓知味,極熱衷那事,她便是不願,到了晚上,蕭霽也照舊會去爬床的。
蕭霽出府去了,溫知渝看著眼前的招月“招月,你要同我去嗎?”
“我自要陪著姑娘去的,姑娘身邊可得有個伺候的人。”溫知渝自知道,隻要她開口了,招月自要去。
“那江淮如今情況不明,招月,你該明白,此去路途艱辛,你若在這裡,或許要更好一些。”
“姑娘說笑了,招月這條命本就是姑娘的,若是要嫁人,招月早就嫁人了,當初,招月就是農戶家中一個女兒,一個背著克夫名聲的女兒。”
所以,溫知渝死而複生,招月不怕,溫知渝要去江淮,招月更不會怕。
“去收拾行李吧,我們在京城待不了幾日了。”
招月應了一聲是,轉身出去忙了,溫知渝看著麵前的一盤棋,雖然下了幾手壞手,卻也並非是一盤壞棋。
“有趣。”
溫知渝轉身離去了,隻留下一局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