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落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江淮的商隊帶著換來的商品和大筆的金銀回到了江淮。
江淮落雪之前,自江淮前往京城的官道尚未被積雪覆蓋,溫知渝心思縝密地避開了所有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連那些不知多少人派來的無數眼線,都不曾注意到院子裡的那個人,從什麼時候,已經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溫知渝身旁隻是緊跟著招月與翠柳,三人一同登上了一輛樸實無華卻又暗藏玄機的馬車。
這輛馬車看似平凡無奇,但實則內藏乾坤,裡麵堆著不少溫知渝的東西,也就是溫知渝說了無數次,她們這一次是輕裝簡行,一路上都要趕路,小心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招月才勉強隻同意用這一輛馬車。
隨著車夫輕輕一揮馬鞭,清脆的鞭聲在空中回蕩,馬蹄聲在青石板上嗒嗒作響。
馬車緩緩駛出錦南城,漸行漸遠,向著遙遠的京城駛去,溫知渝坐在馬車裡,竟然生出一種學生時代逃課的刺激感來。
招月其實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也勸阻過很多次了,就怕溫知渝是一時衝動,而且這都已經冬天了,越往京城走,那邊越冷,溫知渝這個時候最受不得冷了,而且路途遙遠,落雪的話,怕是要走大半個月。
溫知渝卻隻是搖搖頭“沒事,我們隻要在歲暮的時候,回到家就好了。”
招月不讚同,但溫知渝卻隻是捏著蕭霽給她的信件,這些信件,她已經看過無數次了,自然不是因為睹物思人,而是要從這些的信件中看到蕭霽不願直言的一些事情。
蕭霽每次給她寫信,都寫不少,哪怕蕭霽一再隱藏一些事情,字裡行間,總會透露出一些他不想言明的事情。
“招月,我很不安,我得回去看看,他一定出事了。”
溫知渝不怕彆人對付蕭霽,蕭霽又不是個傻的,可她卻擔心蕭霽會無數次的以身入局,為了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蕭霽就能無數次的將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
她在信裡不能勸說蕭霽,她也勸不住,如果蕭霽真的能聽話,他們之間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溫知渝心底最是清楚了,蕭霽不聽話,所以他才會強拉著自己一起走,而不是任由溫知渝退卻。
一路上,車輪滾滾向前,揚起陣陣塵土。溫知渝靜靜地坐在車內,透過車窗凝視著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心中思緒萬千。
招月與翠柳則默默地陪伴在側,她們現在不敢有絲毫懈怠,車廂裡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氛圍,每個人都懷揣著心事,招月是擔心溫知渝,自然也擔心蕭霽,可這兩位,都不是她能改變的,所以,招月能做的,或許隻能陪在溫知渝身側,照顧好溫知渝。
招月自己都記不清了,當初在溪源縣的時候,她見到的是個孤女,帶著一個讀書的秀才爺,可一路走來,不說這兩個人,就連她自己,她都快不認得了。
至於翠柳,她現在已經在考慮她到時候要遭受什麼懲罰了。
蕭大人一定會震怒。
從江淮到京城,隻她們幾個人走的時候才察覺出這段路途有多難走。
且不說距離之遙令人心生畏懼,光是此時越發陰冷的氣候就已讓人倍感不適,隨著她們靠近京城,天氣愈發寒冷了,太陽越來越少出現了,飄雪的時候也越來越多了。
然而,對於坐在馬車上的溫知渝來說,這點寒冷卻好像離著她很遠,上一次她大病一場,招月就覺得是自己沒照顧好她,這一路上更是如臨大敵,生怕溫知渝受著一絲寒氣。
馬車中終日燃燒著銀絲炭,足以讓車廂裡暖和起來了,她們又身著厚厚的棉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外界的寒意似乎被徹底隔絕開來,無法侵襲到她們分毫。
但每當溫知渝掀開車窗時,眼前所見卻讓她心中不禁一沉。
已經要到歲暮了,可官道上的百姓卻越來越多,而且都背著包袱,像是衣著單薄的流民,即使這些人在出門前已竭儘所能地將家中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但那些衣裳看上去更像是拚湊在一起的零碎布料,難以抵擋寒風的肆虐。
望著那些瑟瑟發抖、麵容憔悴的百姓,溫知渝從一開始,看的人心酸發漲,到之後,竟也快要習慣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話,永遠適應於任何朝代,百姓隻是活著就要拚儘全力,而她如今便是那朱門之內的人了吧。
蕭霽給溫知渝備下的衣服,披風,全都是頂好的料子,甚至是溫知渝隨身佩戴的玉佩,都是難得一見的暖玉。
溫知渝偶爾也會想,她在大胤,可是一點生活的苦都沒有吃過,若她也穿成一個流民,她大約是不會活下去的,俗人啊俗人。
溫知渝倒也發過善心,於是她從馬車上拿出一件厚實溫暖的棉衣,走向了路邊那個可憐的小女孩。
這個小女孩在寒冷刺骨的冬日裡竟然僅僅身著單薄的小褂,胸膛赤裸著,縮在路邊,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凍得發紫,身體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甚至連一絲血色都難以尋覓,溫知渝給她衣服,因為她的家人就在身邊,而且那姑娘真的是會生生凍死在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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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溫知渝剛剛轉身離開,尚未走出多遠,就有無數雙瘋狂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件棉衣,人們如同餓狼撲食一般瘋狂地衝上前去,拚命爭奪著這件唯一能帶來些許溫暖的衣物,他們互相推搡、撕扯,毫不顧及彼此的安危,場麵混亂不堪,甚至有人因此頭破血流,這個時候,人性毫無意義,你不能對一個活不下去的人說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