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高育良,終於對祁同偉嗬斥起來。非常的嚴厲,以及非常的嚴肅。
“祁同偉同誌,你胡說八道什麼?”
當然,大家都知道,高育良此舉,不是真嗬斥,而是在保護祁同偉。
實在是祁同偉這話,太驚世駭俗,太膽大妄為。
倒是沙瑞金顯得很平靜,對祁同偉說道,“同偉同誌,你仔細說說看,我還真想洗耳恭聽。”
祁同偉想了想,才組織語言,說道,“沙書記,高書記。情況是這樣的。我之前調查美食城相關情況,以及調查歐陽菁相關情況,都涉及到光明峰項目,尤其是涉及到大風廠改製與老廠房拆遷。”
“結果,山水集團把什麼手續都做好了,就等孫連城簽字。孫連城就是不簽字,也把所有送禮的,都給趕走了。大風廠老廠房拆遷一事,就被孫連城給拖住了。”
沙瑞金頓時明白過來。要是孫連城不拖住,雷厲風行的去辦理,這拆遷下來,大風廠會得到政府不少拆遷款補貼。由於大風廠的職工持股,被假合同轉到山水集團,這錢就進了山水集團口袋。
這還不算。光明區還會給大風廠新地皮,去建廠。這自然會要求京州乃至漢東的銀行,貸款給山水集團。
一念至此,沙瑞金都流出冷汗。自己剛上任遇到這種暴雷事件,隻怕可能還要幾年才能解決。那自己麻煩大了。
不由得說道,“看來我們確實要感謝孫連城這位懶政區長。”
誰知道,祁同偉又臉色怪異地說道,“沙書記,您真的覺得孫連城是懶政者嗎,還是故意為之。”
這話,讓沙瑞金再次愣了。
之前一直站在上位者角度,站在李達康角度,覺得孫連城什麼實事不乾,甚至連信訪局的窗口都不願意修改,就是態度敷衍。
現在看來,孫連城是故意的,就是故意不作為。至於為什麼故意不作為,肯定是被迫的,至於為什麼被迫,那理由可太多了。
於是又問了幾個關鍵問題。
祁同偉很認真地說道,“沙書記,您想,大風廠有了那份偽造的合同,職工們的股份進了山水集團荷包。如果孫連城當時按照常規流程,簽署了那些文件,大風廠將直接失去翻身的機會,而工人們肯定會鬨事,搞不好又是一個一一六事件,那真的後果不堪設想。”
關於一一六事件,沙瑞金當時還沒來,但高育良卻是親曆者,他當時是最高指揮人員。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於是說道,“同偉同誌,你覺得孫連城是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用他的‘懶政’拖延了這一進程,實際上是在無形中保護了大風廠的殘餘利益。”
祁同偉搖了搖頭,說道,“高書記,不能這麼斷定,但事實上,卻帶來這個良好結果。”
沙瑞金也眉頭緊鎖,若有所思,一會才緩緩開口,“同偉同誌,你的意思是,孫連城有可能是知道了什麼內情,出於某種考慮,選擇了一種非常規的方式來阻止事情的惡化?”
“沙書記,也不能這麼說,主要是沒足夠證據。我們省廳辦事,需要足夠的證據。”
上次沙瑞金批評祁同偉,說做事要證據,這次祁同偉用這句話回複。
很有意思。
但在場三人,兩位漢東大佬,最次的祁同偉,也是省廳一哥,都是人精。都明白,祁同偉這麼說,其實就是在說,孫連城就是故意這麼做的。
沙瑞金抿了一口茶,神色複雜,“如果是這樣,孫連城的行為,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一種高級的‘策略性懶政’,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與山水集團對抗,同時保護了自己。這不僅需要智慧,更需要極大的勇氣和犧牲精神。”
沙瑞金的辦公室內靜悄悄的,隻有空調輕微的嗡嗡聲。
高育良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似乎在消化這個新的信息,“那麼,我們是否應該重新審視孫連城的角色,甚至……考慮為他正名?”
“必須的。”祁同偉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們應該成立一個特彆小組,深入調查孫連城的所有決策背後的真實動機。這不僅僅是為了還孫連城一個清白,更是為了徹底清理可能隱藏的犯罪鏈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