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林逆著人群在大多數人不理解，和部分了然的目光中離開了上海唯一安全的港灣租界。
此時，陸陸續續的有了幾個人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也毅然決然的加入了張若林的步伐。
在這樣一場戰爭裡，失去父母兒女姐妹的人不由自主的彙聚在了一起，等張若林帶著人重新回到小樓的時候，居然出人意料的聚集了十來個人。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頭發花白一身布丁宛若乞丐的老頭，神情恍惚頹然萎靡不振的中年男人，滿臉皺紋一身疲憊眼神木然的老太太，居然還有一個個子小小的半大小子也一臉憤憤然的跟了上來。
說實在的，這十來個人如今會就這樣的聚在一起，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想到。
雖說樓下已經出了事情了，可實際上樓上的田夫人她們也依舊沒有離開。外麵亂成這樣，沒能耐擠進租界去，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待在屋裡呢！
最起碼，這一片靠近租界，炮彈什麼都不會打過來，還是有希望熬到最後的。樓上的所有人都在自欺欺人的安分的待在家裡。
當初徐小姐遭遇暴行的時候，她們冷漠以對，活生生的聽著對方的慘叫絲毫不敢幫上一把。如今，張若林帶著一群人回來，他們依舊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小夥子，你想要乾什麼，先讓老頭子我去～”一個渾身上下都是布丁的老頭看了眼整理好遺容的被蓋上白布的女人，心裡微微歎息。眼神中不自覺的有了一絲羨慕，真好啊！還能有人幫著收屍呢～
他已經乾枯的眼睛似乎有濕潤了幾分，想到被炮火炸的四分五裂的家人，似乎當初他們的最後的哀嚎還在耳邊回響。
老頭子他活得夠夠的了，要是能拖一個小鬼子下水就好了～
“帶老婆子我一個，那群畜生就不是人。”老太太看著白布下漏出的手腕上的青紫，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是什麼原因。
老太太憤恨的咬牙切齒，她可是眼睜睜的看著那群畜生將家裡的媳婦和孫女糟蹋了的。兒子想要攔著也被一刀刺死，老婆子要不是被推了一把磕了個頭破血流昏過去了，估計也沒這個報仇的機會。
老太太此時幾乎就是提著一口氣罷了，她就是死也想拖一個畜生一起。她平時就算再不喜歡自家這個唯唯諾諾的隻生了一個孫女的媳婦，和跟她娘一樣是個賠錢貨的孫女。可到底是她周家人，憑什麼欺負她們。
反正老婆子感覺自己已經活夠了，估計也沒多久好活了。
“是啊！讓我來～我腿腳跑得快～”半大小子也蹦高似的積極的參與了進來。他原本就是這街頭賣報紙的，常年走街串巷的路熟的很，一家子也隻剩下他了！
張若林看著眼前這群已經被仇恨染紅了雙眼的人，嘴角揚起一抹陰冷不已的笑容。
“成啊～咱們就拿命拚這麼一回，反正十八年後就是一條好漢。說不定以後還能投個好胎呢！殺一個賺一個～”
這話簡直說到了在場眾人的心裡了，大家已經成了孤家寡人，死了大不了和家人一起去投胎罷了。說不準下輩子還能做兄弟父子姐妹親人呢！他們都是一群沒有了活下去渴望的人。
張若林返回了幾乎包含了他所有最快樂的記憶的房間，從衣櫃的最底下拿出一個木板，下麵是整整齊齊的排放著的一把槍和十來個手榴彈，槍裡隻有六顆子彈的留存。
看著這些東西，他的眼睛又一次紅了些許。這是他見麵不相識的父親謝思城留給他防身的。也是對他最後的一份愛護，家裡的值錢的東西他都剛剛送給了沈文嬌，這次回來他就沒有繼續苟活著的想法了。
“哎呦，張若林你這是藏什麼呢！可彆背著我藏私房錢～”張若林耳邊似乎依稀還有老婆帶著調笑的聲音。
張若林低低的笑了笑，宛若往日一般笑嗬嗬帶著些許歡快的說道。“這可是我的寶貝啊！”
張若林帶著武器一聲不吭的將徐小姐的屍體抱回了房裡，一把將白布丟掉，給她蓋上了被子。
張若林低頭再一次輕吻一下張太太的青紫的嘴唇，小聲的念叨，“媳婦，我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彆等我了～”
張若林一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渾身狼狽不堪，宛若正在躲避炮火的普通人。在如今混亂不堪，槍聲不斷的上海灘既顯眼又尋常的很。
比起日本兵，到底還是他們這樣的老上海人更加熟悉各個小巷小路。很快他們就看到了一小隊日本兵從街上走過，似乎要去執行什麼任務，速度還是不慢的。
“讓老頭子我先去吧！給大家打個樣～”老大爺眼中似乎都要充血的躲在陰暗的小巷中看著那幾個日本兵。
張若林沒有多說什麼，仔細的觀察著對方行進的方向和速度，“大爺，你現在從東邊出去，趴在地上數到五十，就把繩拉了。記得要衝到他們裡麵。”
要是沈文嬌在這估計都得驚訝的瞪圓了眼睛，這張若林明晃晃的就是用的人肉炸彈啊！這可真的是拿命在拚啊～
果然，大爺就是你大爺，提前躺到指定位置的大爺還不忘給自己臉上抹了一把血，靠著原本路邊的屍體一動也不動，渾然天成。
一，二……五十。“彭”的一聲響，慘叫聲，叫罵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如此不要命的報仇雪恨的方式顯然超乎了一起來的所有人的想象。有像老太太宛若打了雞血般，似乎大仇得報的機會就在眼前激動不已的。
也有熱血上頭後，後怕怯懦又重新爬上心口的臉色蒼白，眼神開始閃爍起來的人。
張若林手裡握緊了唯一的一把槍，抬頭看了眼神色不一的眾人，“想要退出還來得，現在就趕緊跑吧！”
“我，我……”其中一個中年人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蒼白嘴角哆嗦了許久，沒有再說任何話轉身離開了！
似乎是真的怕了，或許也有幾分後悔，在張若林說完這話的時候，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好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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