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墨收斂思緒,目光重新落回到木婉雲身上,剛要再次詢問,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就聽到她狀似不經意問了一句,“陛下,我是說,謝公子,怎麼…”
話剛出口,木婉雲突然想到什麼,生生止住到嘴邊的話,隨之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看向謝君墨的目光多了一絲溫暖,“是我糊塗了,謝公子是來看太,夫人的?”
想著謝君墨既然是私服出行,那應當是也不想人知道太妃的存在,便改了稱呼。
目光朝對麵的謝君墨一掠,見他並沒有任何的不適,才放下心來。
心也有些飄遠。
她還記得一年前的今天,她就是在這裡遇見謝君墨,也是她從慧能禪師那裡出來,他正好在院子裡。
一晃一年過去,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被人隨意可欺的落魄皇子,而已經是九五至尊,手裡握著無上權勢。
而她,也已經徹底跟沈闊,跟柳如霜清算恩怨,跟木家也沒有了瓜葛。
思及此,她忍住繼續飄蕩的思緒,讓自己思緒回籠,可回籠之後,便又想起之前讓她困惑難解的事情。
想起他之前隨口問了一句,“是不是遇到難事?“
忍不住心裡一熱,就要衝口而出,可是話到嘴邊,還是生生忍住。
自己是有多糊塗,才會真的把人家隨口的一句當真,彆說他是帝王,哪怕是再普普通通一人,被人突然告知那些鬼神之事,都要嚇壞,何況,天朝一向敬畏鬼神,卻也不喜巫蠱。
她努力提醒自己,麵對的是一國帝王。
切莫把他當成是一般人看待。
也彆把對方的寒暄敷衍當真。
這也是她當初把自己重生一事,告知盧楓,卻沒有告知謝君墨的原因。
因為帝王,總是忌憚這些。
而她不想徒惹麻煩。
她眼裡的炙熱隻閃了一瞬,便沉寂下去,繼而緩緩垂下頭,讓自己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
可她的所有變化,都被謝君墨看在眼裡。
他看得見她看向自己時候眼底一閃而過的突然熱絡,還有下一瞬的突然蕭條。
心跟著起起伏伏,禁不住去想,她想到了什麼?
想讓自己幫忙?卻又因為諸多原因,不得不放棄?
這可真是把謝君墨急壞了。
說啊。
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的太過急切,何況,他始終牢記三寶的建議,交易,合作?
嗯。
所以,他或許可以先把自己的難處說一說,讓她心裡有數?
想著,謝君墨心裡沉吟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措辭,儘量讓自己表情為難,語氣也是遲緩又沉重,甚至說一句,便歎一聲。
“嗯,木小姐不信任我,許是我還不值得讓木小姐信任…”
聞言,木婉雲驚愕,剛要開口解釋不是,就見謝君墨抬手,自顧自開口打斷她。
繼而語氣憂愁,道。
“無妨,木小姐不必解釋,朕,咳咳,我知道,我跟木小姐交情不深,比不得你跟盧大人,木小姐…”
木婉雲再次驚愕抬頭,朝語氣哀怨,表情也好像是哀怨的謝君墨看去,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總不能耳朵眼睛都不好了吧?
謝君墨一邊說,一邊看著她的反應,看她錯愕又擰眉,微微還有些擔憂,心裡禁不住竊喜,果然,三寶那家夥還是有些用的,他說的女子都是心疼處於弱勢的男子,是對的。
所以,他決定把…呸,他是帝王,怎麼能,點到為止即可。
想著,謝君墨稍稍收斂,隨之又語氣沉重道。
“天下人都以為朕富有四海,掌天下之權,當隨心所欲,以前朕也如此以為,可當朕真的坐上這個位置,才知道那都是妄想,是誤解,所謂權勢,也是束縛,朕就算想給自己的母親守孝,都要努力擠出時間來…
朕所行,又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朕一番星差踏錯,就會被唾沫星子淹…
這也就算了,可朕惟願能有懂朕的人,能陪伴左右,懵悄悄削減朕的孤寂,讓朕能得到片刻的熨帖…
可這何其艱難,朕就連娶什麼樣的女子,都無法自己做主,朕的臣子,眼巴巴的盯著朕身旁的那個位置,絞儘腦汁的想把自家人塞給朕,為此爭鬥不休,弄的朝堂烏煙瘴氣的…
唉,何時是休?
朕活的怎麼如此艱難?
朕隻不過是想…”
木婉雲怔愣聽著謝君墨對著自己大倒苦水,突然覺得他好像不是帝王,而是這世上過的最苦之人。
可…
她努力不被謝君墨的話影響,努力抽絲剝繭,終於,窺見一絲光明,抬頭,晶瑩的眸子看向他。
讓正說到興頭上的謝君墨不由得有些走神,忘卻了本來要說的話,“總之,朕也有朕的苦,人生在世,誰不苦?”
謝君墨不由自主來了一句。
直到看到木婉雲臉色驟變,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正懊惱,就聽到木婉雲幽幽出聲,“是啊,誰不苦?可陛下,皇位不是你一直努力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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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你努力得到的,又不是先皇強塞給你的,你矯情個什麼?
你這麼矯情,你對得起被你設計殺死的太子和二皇子嗎?
你這麼不想做皇帝,不如退位讓賢?
嗯,把三皇子謝君宴從封地喊回來,以她和安王妃宋曦月的交情,說不定她的問題,還能迎刃而解呢。
還什麼沒時間,沒自由,不能娶自己想娶的…
你都三宮六院了,大不了多娶幾個就是了。
不然,你問問那些還食不果腹的乞丐,問問他們苦不苦?
木婉雲心裡瘋狂腹誹,可麵兒上忍了又忍,才沒有宣之於口,隻是麵色卻比之前差了不少。
謝君墨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引得對方反感,讓自己好不容易努力得到的一絲同情也沒了,懊惱,又悔恨,恨不得當場教訓這張不聽話的嘴。
可麵兒上還是一臉嚴肅。
時刻記得自己是帝王,哪怕麵對自己喜歡的女子,也不能太低三下四。
謝君墨緊擰的眉頭,和微微不悅,抿直甚至下壓的嘴角,以及他不怒自威的樣子,和兩人之間越來越肅殺的氣氛,也讓木婉雲突然驚醒,清晰意識到,她逾矩了。
她說了不該說的。
頓時心裡一緊,糾結,掙紮,要不要跪下,請罪?
又忍不住小心翼翼覷了謝君墨一眼,想看他是否真的不會寬恕自己?
還好,謝君墨雖然仍舊擰著眉,可似乎還是看在昔日她那點微末功勞上,忍住了發怒。
木婉雲也長出一口氣。
心裡時刻警惕,不可再行差踏錯。
甚至,主動擠出笑來,笑意盈盈看向謝君墨,“陛下為天下謀福祉,為萬民委屈,我想萬民也會感激的…”
感激?
謝君墨嘴角輕扯,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裡欲哭無淚,隻能拚命忍著。
這話題?
怎麼就扯到什麼,為百姓謀福祉上去了?
他擰著眉,努力想把話題拉回去,卻怎麼都不得其法。
木婉雲小心翼翼揣摩他的表情,心裡快速分析,自己哪句話又說錯了,不然陛下為何是這副表情?
可不該啊…
本就心事重重的木婉雲,頓時想哭,想逃,對,她借口尿遁,是不是…
可偏偏這個時候,有小沙彌很有眼力勁的端來茶水。
謝君墨鬆了一口氣,剛要抬手接過茶壺,給自己和木婉雲斟滿,就看到木婉雲已經執壺,為他添滿,又為她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嘴角一勾,目光落在塌剛剛沏茶露出的小半截皓腕上,久久出神,借口抿茶,才壓下心頭的微動,重新笑著開口。
“或許你覺得我矯情,覺得我無痛呻吟,可皇權加身,何嘗不是枷鎖,常言道,天家無情,而我自幼跟母妃在冷宮,更是嘗儘人情冷暖,所以,我登基之後,便發誓,絕不會被人掣肘,尤其是皇後,一國國母,決不能被任何人,任何勢力裹挾…”
謝君墨一邊喝茶,一邊說道,心道,鋪墊了這麼多,以她的聰慧,應該是猜到了吧?
可他等了半晌,也隻等到她淡淡的一聲“嗯。”
還是被他一直盯著的灼熱目光盯的實在是沒著沒落,才勉為其難給出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