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氣絕那一刻,天氣是陰翳的,秋風從山林中卷過。
江雪翎突然就清醒過來。
手中攥著一把刀,那刀刃沒入血肉,滾燙鮮血濺在了他手上。
他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便是拚命回想,也隻能想起一些殘缺而又淩亂的模糊畫麵。
似乎有一群人突然闖進家門,而後一陣香氣驟然襲來。
那是江雪翎頭一回嗅見女人身上的信香,但那香氣令他作嘔。
在意識崩碎那一刻,他下意識轉身,似乎想逃,也下意識想起了深山雨霧,想起自家那位妻主曾為他撐起一把傘,曾背著她從村外回來,也想起那人身上淡雅的馨香。
然而不論他多麼反胃,多麼惡心,多麼不情願,甚至已屏住呼吸,試圖閉氣抗拒那些信香的入侵,但依然無用。
他隻覺“轟”地一聲,好似屬於他的理智、甚至、情緒,他整個人,他的自我,全在刹那間崩碎。
“醒來,清醒過來!!”
那是一份無聲的悲鳴,不斷在他心底裡回響。
那些娘子不是早已被妻主關押起來?
怎竟突然跑了出來?
她們利用信香控製了那麼多的族人,又是想要做什麼?又是能去做什麼?
突然一張冷清姣美的麵容浮現他眼前,一個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為此一陣窒息。
“醒來,醒來!一定要清醒過來!”
“我不要,我不能,我不想!”
然而無論他如何掙紮抵抗都是徒勞無功,他仿佛置身於濃霧中,那些濃霧一片漆黑,看不見絲毫光亮,仿佛已與世隔絕。
直至沈娘子死,直至他心中的悲鳴不斷累積,焦灼如烈火燒灼著他整顆心,
“……四哥!??”
“妻主??”
當重新睜開雙眼的那一刻,他首先看見的是一襲陳舊的黑衣,是四哥頎長挺拔的背影,展開的手臂,橫擋在前方,仿佛在保護著什麼,仿佛化為一座山,一座盾。
而他手中的利刃,從四哥後腰刺入,刺穿了四哥的腹部。
“小六兒!斯蘅!!”
他聽見二哥驚顫的喊聲,沒了往日的清冷從容,也沒了那份仿佛敢以眾生為棋的狠辣謀略,那樣的二哥他曾見過兩次。
一次是一年前,大哥死時,一次是半年前,三哥死時。
他身形一顫,突然好似明白過來。
“我……”
我這是,做了什麼??
隻是沒待他反應過來,突然後頸一陣悶痛,接著他便再次沒了意識。
二哥情急之下劈昏了他。
那之後江雪翎就仿佛陷入一場夢魘中。
他夢見了十年前,那一年他也才六歲而已,突然爹爹死了,起初他們這些人根本不知情。
是大哥下了一趟山,從山下背回爹爹的屍首,往日總是輕佻從容又很隨和的一個人,被人一刀捅穿了心臟,渾身都沾滿了泥濘,仿佛被人浸泡在汙水之中,沒了從前的瀟灑乾淨。
爹爹死後,又過了一個多月,突然有天大哥再度出門。
這回大哥一走就是三日,回來時帶回一個渾身是傷,瘦骨嶙峋的少年人。
那人看起來年長他六歲左右,哪怕長相依然青澀稚嫩,但已經能窺見幾分勾魂奪目的俊美,與那份驚心動魄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