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氏宗族前往磐石村,總共連一個時辰都沒用上。
破舊的馬車內,言卿閉目養神。
小六兒江雪翎愛惜地抱著那把古琴坐在她身旁,
而江孤昀和江雋意,則是坐在她對麵。
一個如她一般冷冷清清閉目養神,另一個則是眉眼彎彎,似乎完全不知恐懼為何物,也不曾見半點緊張,倒是從袖子裡摸出一小袋乾棗,哢哢哢地啃得正歡。
什麼君子如蘭溫潤如玉,分明是副小饞貓模樣,那嘴一刻不得閒。
老三老四負責在外麵趕車,山路有些顛簸,拉車的駿馬是從老族長那兒借的,據傳這匹駿馬從前本是江家的,
就這麼,前方風雪狂刮,漫天白雪,籠罩群山,這風實在太大,雪也太大,一路茫茫白雪,幾乎一眼望不到頭。
“到了。”
忽然老四神色一沉,前方便是磐石村。
或許是因這場雪,與想象中的血腥慘烈不同,這場鵝毛大雪覆蓋所有,村子外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首,在風雪之下,如被厚雪蒙上了白布,仿佛上蒼垂憐,借此願亡者安息。
老三江雲庭立即勒緊了韁繩,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與江斯蘅一起前往村頭。
撥開那些冰冷的積雪,看見一具具凍僵的屍首,臉麵已發青,雙目之中隻露出兩個黑幽幽的血窟窿,就連那些死後洶湧流淌的血跡,也在這場冰雪之下被凍結。
兩人臉色皆有些凝重。
小五江雋意則是撩開馬車簾子,衝外麵張望幾眼,那神色平靜,仿佛秋日沉靜的湖泊,倒是沒多少變化。
隻是望著那白滿群山,大雪紛飛掩蓋屍首的模樣,他卻突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為什麼同樣是人,他卻無法有任何感觸?每當這種時候,他總是覺得,自己和這個人世,和身邊的所有人相比,都顯得那麼不同,也那麼的格格不入。
可其實最開始,其實年幼時,他並不是這副模樣的,並不是天性如此。
人有七情六欲,但年幼時有人磨滅了他的七情六欲,自此便難以感知那些喜怒情緒。
“妻主,您當心。”
江孤昀率先下車,正欲攙扶言卿,但言卿身姿輕敏,已先一步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他伸出的手攙扶了一個空,神色一頓後,又順勢看向馬車裡的小六兒江雪翎。
“小心一些。”
六兒輕嗯一聲,旋即背著那把古琴,將手搭在了二哥手上。
幾人落地後,順著大雪往前走,但六兒神色卻有些恍惚。
滿山風雪,冷冷清清,一切皆死氣沉沉。
這樣的一幕,令他突然回想起從前。
曾幾何時,每一個輾轉難眠的深夜,他隻要一閉眼,他心中想起的,便全是類似的一幕。
是滿山的屍首,是死去的族人,是鮮血,是冷清,是那些濃鬱且化不開的死氣,是所有村舍房屋淪為死域。
隻是那時他所想,是他江氏宗族的滅亡,是族人們慘死,而不是這磐石村。
若是妻主沒有來,若家中這位言妻主不曾是這般的心性,那麼等待他江氏宗族的,會不會也是一個類似的下場?
六兒不知,沒人知。
…
此時言卿來到村子外,她下意識地看向一旁的叢林,就見那片樹林中綁著不少死去的村民。
全是死人,
被人用麻繩捆綁在樹乾上,有的屍首分離,也有人被砍下手臂,全是一身狼藉,一看便已氣絕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