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部。
我坐在冰冷的金屬座椅上,將臉埋在雙腿之間,借以阻擋外界刺眼的蒼白色日光燈。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道,承載著藥品和吊瓶的手推車來來往往,摩挲著地麵發出咵咵的聲響,令人不勝其煩。
從我有記憶的時候起,我就不喜歡醫院這個場所。小時候因為體弱多病,一年中總有兩三個月會在醫院中度過,電子儀器的滴滴聲對我來說無異於童年的夢魘,但好在這一切都在十歲那年終止,我的身體再無大礙,就此健康成長。
但不可避免的,仍舊對白色建築敬而遠之。
就在我對於自己的往事胡思亂想時,耳際突然傳來隔離室敞開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周圍一圈人的視野也隨即集中到從門後走出的白大褂身上。
醫生六十歲出頭,戴一副灰框老花眼鏡,顯得古板而嚴苛,額前因為長期皺眉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皺紋。
“你們誰是患者家屬”,他的目光帶有審視的意味,環視一周後徑直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說是犀利也不過分,我隻是想知道王木楓的情況,但在他的凝視下,我猶如戴罪伏法的犯人一般,“那就你了。”
“醫生,她怎麼樣了?”我快速移步走上前。
透過鏡片,我再一次地感受到了那股銳利的目光。
“身體倒是沒有大礙,隻是吧……你這個男朋友怎麼當的?!病患身體營養失衡很嚴重,好歹快一米七的孩子,才80多斤,這次就是因為她本身還有低血糖,再加上淋雨和精神刺激,所以才陷入昏迷的……”
麵對著醫生劈頭蓋臉的連珠炮,我如小雞啄米般地點著頭,在聽到王木楓沒事以後我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雖然也很想辯解一句,她的身體變成這樣並不是我的錯,但是看這醫生訓人的樣子,要是真開口怕是會遭受更猛烈的抨擊,所以還是算了吧……並且知道了王木楓的體重,也不算虧吧。
“我就說,現在的年輕人,是真的缺乏責任心。”
醫生喟歎了一聲後,抱著對世風日下的感概背著手離開了,留在我窘迫地站在原地,接受著周圍人忍俊不禁的目光。
“輕竹,總要有人承受的,你是最佳人選。”宋雲水狡黠地笑著,先前她也是一直抱著惴惴不安的心,當時看到王木楓忽然昏倒,她整個人都差點嚇蒙了,直後悔讓王木楓淋著雨上場比賽,好在最後平安無事,她心中的石頭也得以落地,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我聳了聳肩“就算要表明自己無辜也太遲了。”
正說著,從門後又走出一個護士,看臉色同樣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這裡是醫院,聲音小一點……病人沒什麼事,但是出於保險考慮,還是要留院靜養觀察幾天,你們誰和我過去辦個手續?”
眾人的目光再度彙聚向我。
“我。”我自覺地跟上了護士的腳步。
……
最後給出的診斷結果恰如嚴厲的白大褂醫生所說,王木楓的身體比較虛弱,又因為淋雨渾身濕透,比賽時候情緒高度緊張。當然最直觀的原因是,她可能起得太晚,早飯和午飯都沒有吃,直接導致了低血糖暈倒。
雖然是虛驚一場,但醫院的建議是留院觀察一周,順便靜養一下。
眾人在朝陽市又多待了幾天,然後陸續飛回了臨江,儘管距離全國總決賽開幕還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不過還是有不少需要處理和上報的參賽資料,需要經過賽組委審核,尤其是像宋雲水作為社長是無法繼續留下了。
“輕竹,照顧好楓楓。”宋雲水神情複雜地看了病房內一眼,連同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我做錯了什麼嗎?臉上也沒什麼東西啊。
“你好囉嗦,我的身體又沒有問題,不用他照顧,趕緊走吧雲水。”王木楓嘟著嘴倚靠在床尾,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得,看來是不需要我了”,宋雲水無奈地提了下肩上的挎包,“輕竹,不允許欺負楓楓哦。”
“她不欺負我就不錯了……”我實話實說,王木楓並不是個安分的人,尤其是在無聊的時候,什麼壞心思都冒出來了。
“那我走了啊。”
“拜拜!”
嘭的一聲病房門閉合,室內隻剩下了我和王木楓兩個人。
“囉嗦的人終於走了。”王木楓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這幾天在王木楓的形容中,宋雲水儼然成為了邪惡醫生護士的爪牙,說是10點半熄燈就寢,多一秒鐘都不行,這對於習慣了夜間行動的王木楓無疑是沉重打擊。
“你就不怕宋雲水折返回來?而且……”
“打住,她不可能回來的,還有如果是諸如乖乖休息、為我好之類的話就不要說了,我這幾天耳朵都快聽出繭了……顧輕竹,快快,幫我把手機拿過來。”王木楓突然眼前一亮,身體前傾,向我指了指一邊的手機盒。
這是醫生特彆叮囑的,靜養為主,少看電子產品,彆說遊戲頭盔了,就連手機使用都要被嚴格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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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就不能乖一點,護士說不定一會就過來送藥了,到時候給看到了,我和你一起挨訓。”我搖了搖頭,果斷地拒絕道。
王木楓眉眼中的精氣神瞬間消失不見,她癱倒回床尾,不滿地嘟噥道“行吧,你就這點膽子……”
“哈哈,不管用,我不吃這一套。”我得意地朝著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