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聶在江西新廠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除了村長會稱她小聶姑娘,廠裡的人都叫她“聶廠長”。由於之前有過被迫停工的事,汪富貴和小聶合計著,周年時在廠裡辦個慶典,汪富貴提醒小聶,要抓緊占領市場,銷售業績在慶典上是重中之重。他還說,慶典的時候招工,最好是外鄉的,所謂“甩石頭,摻沙子”,都是本鄉本土的人不好管理。所以他不經意地問起小聶的兩個哥哥,這一份好意小聶實難領受。
自從在江西當了一廠之長,小聶難得回一次黃村,回來也是屁股沒坐熱就忙著走了。每次回家也很少帶東西,說是那邊窮,沒什麼可帶的。事實上,小聶知道大哥聶建國已經下崗,待業在家。
二哥聶建華正在輪崗,用他自己的話說“快了,也沒幾天蹦躂了。”
所以,他們都不會給家裡買什麼東西。大嫂家裡住的樓房,是鐵路上的職工宿舍,所以,大嫂找個借口就回娘家,嫌小聶家裡住的農村有狗,上廁所跑老遠,還要排隊。
大哥自然是不願意聽二哥損他“你都快成贅婿啦,乾脆住那邊得了。”
可聶建國也拗不過媳婦,媳婦嫁過來一直和老娘合不來。再說,媳婦現在沒下崗,在家裡說話比他硬氣。他隻能在老丈人家挨著,天天找活乾,要不就是晚上才溜過去。
在自己家裡也沒好受多少,老娘數落起他來那叫“誨人不倦”,總是越說越來氣,他常想人老了都這樣嗎?爹去世得早,老娘應該是吃了太多的苦,唉,她也不容易。聽人家說這個年紀的女人都有更年期,忍著吧。他想起老丈人家裡貼著個“忍”字,難不成丈人也忍著丈母娘?
忍老娘,聶建國沒話說。可是倒黴的老二他可是忍不了,兩人就像給老娘解悶兒似地,見麵就掐。今天媳婦要回來吃飯,而且要宣布一個喜訊,她“有喜了”。聶建國在丈人家看著一群人高興得不得了,覺得自己不能顯出犯愁的樣子,於是就也說了一堆不讓媳婦做家務之類的話,算是蒙混過關了。
可回到家,看到老娘的一張哭臉,就不由得擔心起來,怕晚上媳婦進門會有熱臉蹭冷屁股的感覺,於是附在老娘耳朵上把媳婦有喜的事告訴了她。
“啥時候的事啊?幾個月了,可得當心呐。”老娘立刻就著急起來。
聽建國還讓自己裝作不知道,等晚飯的時候媳婦自己宣布,老娘撇撇嘴。“你呀,真沒尿性。”老娘手指戳著建國的腦瓜頂說道。
老娘忙著擦桌子,轉身對建國說道“彆愣著了,還不快去小賣部看看有什麼她愛吃的,多買點兒。”
見兒子站著不動,她從褲兜裡掏出一堆團成球的毛票,展開幾張遞到建國手裡“快去吧。”
建國看看手裡的錢,眉頭心頭都一起皺緊了。從媳婦跟他說有身孕了,他就在心裡叫苦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看看手裡的毛票,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慢慢向村頭小賣部溜達。遠遠就看見小妹走過來,這麼巧。
他想起媳婦一直在自己耳邊絮叨你妹北大畢業怎麼沒去國企,去個什麼民辦企業,還總在外麵出差,不會是被哪個老板包養了吧?從沒見她往你媽這兒交過錢呐?開始,他覺得媳婦說的太難聽了。漸漸地他也懷疑起來,也覺得小妹是家裡學曆最高的,怎麼也該幫幫自己這下崗職工,可又不好意思開口。他快走幾步迎上小妹。
“小妹,今天怎麼想起回來啦?最近去哪兒出差了?“建國問。
見小妹兩手空空,就一邊說著,一邊把她往回拽,想讓她跟自己一起去小賣部。
”大哥,是媽又讓你去小賣部吧?你自己去吧,我先回去了,在家等你哈。“小聶說著自顧自地向家裡走去。
大哥看著小妹的背影,都想抽自己的一嘴巴子,不過他想你個小丫頭片子,我治不了你,有人治的了你。於是,他也轉身往家走了。剛走進院子,就聽見屋裡在吵吵。大哥一陣竊喜我就知道有人能治你,你個丫頭片子再狂一個我看看。
”還知道回來啊,去把菜洗了。“老娘一直就是喪邦子,就是拿這手對付你自己的閨女還差不多。
”媽,我才回來,就不能讓我歇會兒嗎?“小聶一邊洗手一邊說道。
”要不就不著家,回來就歇著,養大爺呐我這是?“老娘氣更足了。
”我跟你說你快點兒啊,今兒你嫂子回來吃飯。“
小聶聽了老娘的話更生氣了。”怎麼,她不是天天回來吃飯嗎?又不是客人。“小聶嘟囔道。
老娘正要發火,建國推門進屋了。老娘見他兩手空空,就問”不是說讓你去買點兒好吃的嗎?這怎麼空著手呢?”
“還好吃的,就您給那幾張毛票也不夠啊。”建國說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正好,小郡,你跑一趟,上小賣部買點兒零食啥的,等一下你嫂子就到了。”小聶聽了老娘的話,眉毛都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