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滬,在中國文化中有很強的地方特色,因而有相對的獨立性。這一地區人傑地靈,名人輩出,山水雖不如中國西南那樣險峻,但也有雁蕩山的峭拔。更多的則是杭州西湖那樣富有人文情懷的秀麗。
人們戲稱上海無海,的確,這裡是入海口,江河歸海,算得上是彙聚之地了。上海在中國的大城市中,開放程度是最高的。這裡說的開放,不止是外貿、投資等等,更多的是指人們思想的開放。
在國人的收入還以百元計的九十年代,上海的出國潮就已經波瀾壯闊了。近鄰日本,超級大國美國,都是上海人送孩子出國留學的首選。為了讓孩子到國外留學,許多家庭傾囊而出。有些家長甚至辭去公職陪孩子出國,孩子念書,他們在餐廳打工,以賺取孩子的學費,這樣的人生助跑,世界範圍內恐怕都是首屈一指的。
然而,這種對外部世界的過度追求,也讓一些上海人開始忽視了自己的本土文化和傳統價值觀。在追逐時尚與西方潮流的同時,他們漸漸失去了對家鄉根源的認同感。多年以後,人們驚奇地發現,上海人“占領”了澳洲。(在澳大利亞到處都看得見上海人。)而那裡的學生中文水平有可能不如留學生。
與此同時,其他城市的人對於上海人的“崇洋媚外”也產生了反感。這種地域歧視和偏見,進一步加深了城鄉之間的隔閡與矛盾。媒介對這種文化變異的反應是最為敏感的,許多欄目都在談論上海和北京的區彆,像是夫妻鬥嘴,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北京人能“侃”,說自己是天子腳下,雄才大略。上海人會白相,阿拉上海就是比你有腔調。
小芹這個山東出生的女孩,又在北京念了幾年書,完全就是一個北方人。從飲食上,她就已經不適應了。頓頓的米飯,她現在學會了早起,因為上海人的早點攤上有豆漿油條,可以讓她嘗到些麵食。可她隻享受了一個早晨,就被同事觸黴頭了。
“咦,什麼味道嘛這是,下次儂不要吃這些東西了,味道散布出去的呀。”同事邊叫,邊皺緊眉頭。
同事的挑理讓小芹不悅,更戳到了她的痛處。她想起在北大,就是因為老媽給她帶的煎餅卷大蔥,宿舍裡的人嫌棄她土,討厭大蔥的味道,於是就口角,接著就動了手,自己把人打傷,受了處分。如果不是因為那一口吃食,她何至於背了四年的處分。而且,她好像在同學的眼中一直就很土。無論她怎麼改變,彆人還是覺得她很土。
眼下,這裡大多數是本地的上海人,了不起是江浙的,反正都說的吳儂軟語,她們時常在一起嘰嘰咕咕地講著當地話,那種壓迫感讓小芹感覺自己是另類,是人群中的大猩猩。開始時,彆人問她哪裡人,她很誠實地說自己是山東人,結果,她聽到一句讚美。
“山東啊,好地方。”
可看看說話人的表情,怎麼都有一種戲謔,想努力遮掩卻還是顯露出來。再往後,她就隻回答在北京長大的。北京,首都嘢,你能不服嗎?還彆說,老上海最不服氣的就是北京。從飲食上,他們諷刺北京人喜歡吃大蔥大蒜,從穿著上,他們覺得北京人不好打扮,土氣。這恰恰又點燃了小芹心中的怨氣,
上海女人講究穿戴,也講究化妝,這些小芹都不在行。開始,她素麵朝天,自以為是。去洗手間就聽見同事在議論。
“啊呦,小女子傲得不得了,妝嘛也不曉得化,不尊重人嘍。”
“北方人,就是土,你曉得吧?”
小芹真想走到她們麵前質問,想想,她們故意那麼大聲地聊天,就是為說給自己聽的,於是她選擇忍氣吞聲。
她回想起剛進北大,自己還穿著粗布衣服,梳著兩條長長的辮子。後來,是麗麗和群莉幫她在大柵欄選了服裝,可剪掉辮子,讓她趴在被窩裡哭了好幾天。想著,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地選擇錯了,來上海,比起在北京更不好混。
這裡的人還有很強的家族意識,一個人在上海,把老家浙江的土特產賣到上海,就是那種,在單位像收分子錢一樣,滿臉堆笑地對人家說我舅舅在浙江農村,哎呀,種點琵琶,老好吃了,要不要嘗一嘗?一個辦公室裡的同事,都不好駁麵子,再說錢也不多,於是人家就能收獲小一個月的工資了。想想,下次自己要是兜售點兒什麼,人家也不好意思拒絕,掏錢買的人都有這樣的想法。
於是這樣你來我往就形成了一種圈層。很像是小時候,小孩子很愛說一句話不跟你好了。意思是,不跟你一起玩兒了。這是小孩子最愛說,也最怕聽到的一句話。如果總要能力對彆的孩子這樣說,那才叫有本事呢。
如果你不在這樣的圈層裡,就是人緣不好,就是被邊緣化了。小芹也是懵懂,覺得,你賣化妝品,知道是啥路子啊,上海有那麼多商場,為什麼不去那裡買,非要從你手裡買呀。於是,她又是很誠懇地拒絕了這樣的兜售,而感覺彆人不帶她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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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她隻是跟台力合作欄目,並不是正式員工。但她知道,早晚都是要打交道的。這真像是戀愛中的兩個人,似乎隻有改變自己才可以相互適應。小芹越來越懂得所謂見人隻說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在學校裡,就更是如此,大家都羨慕那些家境殷實的女孩,而你的才華、成績是不會被看重的。還好,小芹從本科就已經混跡社會了,更何況現在是讀研。理工科的學生,拿到項目就去忙著跑專利了,很難在課堂上找見人影。
小芹也沒過多地在什麼地方戲上下功夫,而是忙著給柳枝、老藝術家提到的那些老唱片做著翻錄,申請專利,打上中英文字幕,爭取版權,準備著欄目播出前的一切事務。說到欄目的貼片廣告,她感覺到要跟這些人玩兒到一起,不能小看了任何人,很多來自江浙的同事,家的確在農村。
但照上海人說的“那些鄉巴佬老富了。她們家裡麵都有幾層樓的呀,哪像我們在上海,要買房子的呀。”
這就是江浙滬在媒體上常常被連讀的原因,它們之間的聯係是緊密的。
“咦,你不知道,上次嘛,那個溫州鞋廠的老板拿出錢去競爭樣式標版廣告,那人家去的都是國企啊,就他是個土包子。可人家的錢都是自己說了算的,用不著商量,所以呀,人家最後就贏了。”上海女人說起話來的確洋氣,揚眉吐氣的感覺。
“嗨,你彆提了,好像最後扛不住了,把自己的桑塔納都開到央視去頂廣告費了呢。”另一個一副尖酸的嘴臉,做著補充。
“所以呀,做廣告是學問,也靠運氣,你說是吧?”這位美女說著,看看小芹。
小芹知道她們都不看好小芹的欄目,反正在電視台業績是第一的,沒有收視率,誰來撐腰都沒用,欄目照樣得停辦。所以,她們似乎認定小芹這檔京劇重拍的欄目會曇花一現。而小芹的自信來自於,她的商業計劃書裡寫明本欄目旨在弘揚國粹,給後輩留下寶貴記憶。她相信這一點是無人敢反對的。而且大嫂柳枝跟她說,前幾期節目選海派的京劇表演藝術家,這樣拉攏一些老上海的觀眾,就會有群眾基礎了。
外灘,是上海的標誌,小芹記得自己第一次到上海就是從虹橋機場直接到這裡。尤其外灘的夜晚,繁華是中國大城市中數一數二的。她看著江上遊艇出神,據說那些遊艇都是私人的,那些大佬都在那上麵談生意、開派對。她勸著自己,等大哥來了就好了,有他和自己一起在這邊做公司,不怕什麼圈子不圈子的。
她想到一個尷尬的問題,沒想到上海人這麼看重家庭,跟他們合作,總願意你在這裡有家有業。可她是絕不會找上海男人的,那種聽了想吐的娘娘腔,她一刻也忍受不了。她一想到這兒,就想起大哥說的像汪富貴那樣的男人,一心想著你,什麼都幫你撐著,實在難找。對比一下這邊的婚戀,她真的挺想汪俊的。其實兩個人分開了,說說在做著的事,也就很放鬆了。
她打了汪俊的電話,聽到他稱呼自己小芹,心裡感覺就像第一次去華清嘉園看房時一樣,癢癢地。可聽他說大哥去了深圳,是替呂一鳴辦深港聯歡會,呂一鳴他自己跑回北京了,就因為他和邱楓兩個人吵架了。小芹氣得恨不能掛斷手機。還以為大哥在北京照顧柳枝,原來早跑到深圳去了,還是為了邱楓的事,難道她的事比我的事還重要嗎?
汪富貴知道小芹又不高興了,但隔著幾千裡地,也不想多說什麼,於是客套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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