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暮黎原本以為昱晴川既與蘭儘落半路遇上,蘭儘落必已全部知曉。
但見他微瞪雙眼、驚奇又愕然的模樣,便覺當時為了支開昱晴川而委托他去辦那件事,好像也不是那麼略欠妥當。
“這件事,飯後再說吧,”金暮黎拍拍易錦的背,“你們應該也餓了,先吃飯。”
她這一說,昱晴川還真覺得餓了,連忙開動筷子“這個辣子雞不錯,看著就有食欲!”
“我沒有給人夾菜的習慣,大家喜歡什麼,都自己動手,來這裡不必假客氣,否則晚上餓得睡不著,可不賴我,”金暮黎臉上雖無笑容,卻也沒有從前那種冰冷,且相比之下,語氣也溫和許多,“盛管家,這裡不用你忙了,去吃飯吧。”
盛晚澤應是退下。
易錦坐直身體、開始用餐後,就不再說話。
金暮黎拿起筷子時,也閉了嘴,且真的不給任何人夾菜,連口頭上的熱情招呼都沒有。
夜夢天已在暮黎山莊住了兩三天,自然知曉金暮黎不喜彆人用餐時說話,何況他也討厭同桌共餐之人口沫橫飛。
蘭儘落雖然是個賊,卻是極優雅的賊,隻看他的皮相和作態,根本就想不到此人是流風國大名鼎鼎的第一神偷。
如此一來,滿桌就隻剩一個喜歡熱鬨吃飯的昱晴川。
可瞧大家都安安靜靜,目不斜視,謹遵食不言的古訓,幾次想開口,又都默默吞了回去。
夜夢天原本心中憤鬱你沒有給人夾菜的習慣?在慈悲島又是夾雞腿又是剝蝦的,易錦他不是人麼?這幾天在山莊裡也是左叮右囑讓他多吃,還幫他剔除魚刺,他沒手沒腳麼?
可見此刻人多,金暮黎竟真的不再給易錦夾菜喂食,心中頓時舒服些許。
易錦卻像少了一罐蜜。
一個原本隻有娘疼的少年,偏偏娘又死了。
好不容易自己喜歡的女子願意愛他寵他,幾乎每頓飯都給他夾菜,卻突然不管不顧了,可想而知心裡有多失落。
碗裡的飯頓時就不香了。
金暮黎見他低頭默默搗著白米飯,也不夾菜,自然忍不住“怎麼了?”
“我……”易錦不知該怎麼說,微微抬眼時看到桌上的菜,忽然靈光一現,“姐姐,我想吃糖醋排骨,可……夠不著……”
“我當什麼事,夠不著不會站起來麼?”金暮黎無奈,起身將桌那邊的糖醋排骨挪到中間,架在另三個盤子的邊緣,又替他夾了兩塊,“好了,吃吧。”
頓了頓,又道,“以後遇到這種想吃又夠不著的情況,不管是在家裡還是在外麵,都彆拘謹,也彆怕旁人笑話,隻管站起來夾,讓自己吃飽、吃得開心就好,禮儀什麼的都去他媽的,聽到了嗎?”
易錦笑得嘴角如同拉了糖絲“嗯!”
蘭儘落卻手心捂唇噗地一聲樂了。
夜夢天氣到扶額,飯菜如蠟。
“咦?”昱晴川奇道,“居然跟我師父說的話差不多哎!”
“那說明你師父是真心愛護你的,”蘭儘落瞥他一眼,“彆說話,吃飯。”
真心愛護……
易錦聽到這四個字,心裡更加甜絲絲,側首瞄眼喜歡的女子,真想在她臉上親一口。可想到這麼多人,自己唇上又沾有不少菜漬油膩,便忍了下去。
“哦,對了,忘了介紹,”金暮黎伸出手掌,朝寬衣博帶、腰背挺直的英俊男子有禮一示,“這位是慈悲教教主,夜夢天。”
昱晴川“哇”了一聲“原來你就是慈悲教教主啊,傳聞說你~~”
“咳咳!”眼中閃過一絲異色的蘭儘落打斷他,“傳言不可儘信,金姑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哦……倒也是,”昱晴川立即被說服,不好意思道,“對不住啊夜教主,我、我剛才……”
“沒關係,”夜夢天淡笑道,“是惡是善,最主要的是本心,旁人所言,無需在意。”
昱晴川奇道“夜教主這話說得好有深意,有點像和尚道士。”
夜夢天笑了笑。
昱晴川不用金暮黎,自己就把自己介紹一遍,還順便介紹了下蘭儘落。
夜夢天一聽他的名字,目光就微微變了變“蘭儘落?流風國第一神偷?”
蘭儘落本想以重名重姓否認,金暮黎卻道“對,就是他。”
蘭儘落“……”
“一個謊得十個謊來圓,太累,不如磊落些,尤其是在夜教主這種聰明人麵前,”金暮黎看著夜夢天,“他就是受托幫我送東西的人,還請夜教主不要怪罪。”
夜夢天的琉璃眸子似淬了一團微火“我與他並無交情。”
金暮黎道“那是沒有任何報酬的無償受托,純屬拿命幫忙,夜教主真要算賬,就衝我來吧。”
“……”夜夢天眼中的火光頓時熄滅大半,“暮黎……”
“我已道歉並做出補償,夜教主也未拒絕,這件事當可全麵揭過。”金暮黎拿事實說話,“今日夜教主若舊話重提,執意追究,我也沒辦法,隻能舍命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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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夢天哪舍得動她,多盯蘭儘落兩眼後,擺擺手道“罷了,看在暮黎的麵子上,此事就算徹底翻篇揭過。”
“多謝夜教主,”金暮黎端起茶盞,“以茶代酒,敬夜教主一杯。”
雖然是茶,兩人卻也是第一次對杯,夜夢天顧不得再計較,與她同飲。
他忽然想,若是洞房花燭夜,茶亦變成酒……
不知他的新娘該有多美多醉人。
吃完飯,金暮黎讓易錦回屋休息兩盞茶的時間,再洗澡、打坐修煉,自己則帶昱晴川去了偏廳,單獨說話。
至於另兩位,自然是去客院。
夜夢天住的是青荷院。
金暮黎讓管家盛晚澤安排藍雪院給蘭儘落住,將二人分開。
畢竟蘭儘落幫她坑過慈悲教,夜夢天嘴上雖說算了,但見偷放黑蟒鱗、栽贓白虎法王的人在眼前晃來晃去,難免會一時氣脹,動手打起來。
“那個書生~~姚新柳家裡怎麼了?”小型偏廳裡,金暮黎為昱晴川倒上熱茶,“哪裡不對勁?”
“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勁,就是……”昱晴川想了想,“去他家之前,有些人半信半疑,有些人卻是費儘口舌都不信,然後正好一位藍袍道士路過,得知爭執起因後,替我解了圍,還送我一件道袍,說我不僅年少,且非道門中人,百姓自然不信來路不明的陌生小子,再真誠,彆人都會覺得我是信口胡謅。”
金暮黎點點頭“有道理。”
抬眸,“然後你就一直冒充道士?”
昱晴川見她眸中有絲笑意,頓時樂呲牙“彆說,還真有用。”
金暮黎好笑道“沒人問你來自哪座山頭?”
“沒,因為我自報家門,說我是鳳鳴山千秋道長的徒弟,”昱晴川頓了頓,補充道,“是那藍袍道長教我這麼說的。”
金暮黎將話題拉回正軌“所以姚新柳的家人信了你?”
“信是信了,但一點都不難過,反應很冷。請我出去時,還說以後不要多管閒事,”昱晴川皺皺眉頭,看向她,“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信卻趕你走,的確有違常情,”金暮黎回視道,“你是不是打聽到了什麼?”
“倒也沒特意打聽,就是去酒館吃飯時,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也是巧,恰好被旁邊桌的灰衫男人聽見,他主動過來跟我搭訕,問我自言自語說誰奇怪,”昱晴川想到那人要拿消息換酒喝的賴皮樣,不禁笑了起來,“然後我請他喝酒,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我。”
書生姚新柳,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卻有個窩囊爹。
他娘看似厲害,其實是副空皮囊,沒什麼主見。
真正有腦子的,是他叔嬸。
他叔姚慰宵在外人麵前很溫和,他嬸也總是一副柔聲輕語的模樣,實際上奸在心裡,夫妻倆都不是軟茬。
姚家表麵上是老大做主,其實做主的都是雞毛蒜皮的無聊小事,但凡涉及到金錢利益的,都是叔嬸發話。
當然,這都是書生姚新柳離開京城、不再為權貴客卿之後的事。
“姚新柳居然是京都權貴的客卿?”金暮黎想起那個寧願混在一群糊塗鬼裡過日子的落寞魂魄,“哪個權貴?”
“那人沒說,好像他也不太清楚,”昱晴川搖搖頭,“反正姚家人對姚新柳的決定很不滿,都說他任性自私,不顧家人。尤其是他叔嬸,他們喜歡京都生活,不願離開,被迫回鄉後,滿肚子怨氣。這怨氣,平日裡都是在自家院子裡撒,但偶爾也會忍不住在外人麵前冒兩句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