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大軍集結邊境岐門關。
比軍隊先到一步的,是蠱族聖女兼長公主百裡釗。
她依然頭戴黑紗帷帽,一身緇衣。
田雪、覃孟哲恭恭敬敬相迎。
經過幾年邊軍生活的磨礪,田雪少了幾分嬌媚,多了幾分穩重。
她將百裡釗請至主位,自己親手奉茶後立在下首“殿下,咱們何時攻打夏雷國?”
百裡釗毫無顧忌地端起茶,喝了幾口,才淡淡抬眸“兵部調集的糧草是否已送到?”
田雪見她神色似乎並不著急,心裡不由有些疑惑,但還是答道“已到。”
岐門關的土地多瘠薄,和姞老將軍那邊一樣,即使屯田,也隻夠養活將士,而顧及不到家屬,還是得朝廷補貼糧食和軍餉。
何況一次調動五萬大軍。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喜歡拿著棍棒打打殺殺的幼童稚子都曉得的陳辭濫調。
若無糧草,人和馬連乾活的力氣沒有,遑論打仗。
百裡釗輕輕頷首,卻再次垂眸,許久未開口。
田雪、覃孟哲悄悄對視一眼,互相搖頭。
他們隻知宮中出了奸細,聖上大怒,要滅了夏雷國,哪曉得此刻長公主心裡在想什麼。
和周不宣一樣,百裡釗總覺得奸細案哪裡不對,父皇盛怒下的出兵也似乎欠妥。
可依然想不出緣由。
坐了半天,她終於抬眸看向門外“夏雷國那邊如何?”
“已經收到消息,正在集結軍隊,”覃孟哲道,“密探來報,說夏雷國從百官到衙役都喊冤叫屈,煽動民眾激憤情緒,大量招募人馬。”
百裡釗點點頭,麵容平靜“帶我去看看。”
夫妻倆便陪她登上關城城樓。
另一邊,周不宣除了幫忙穩定大後方,讓峰穀絲毫不受外界影響的繼續訓練,還要替她盯著朝堂和前中書左丞嚴丁桓案。
嚴家連賞賜帶侵占的共二十萬畝田地,一定不能被奸細案拖延,讓他有機會拿錢消災、求人翻身。
其兒媳不僅凶悍,且狠毒。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千百種,她偏偏出於嫉恨,毀那女子的容。
雖說甘願做妾之人不值得同情,但毀容之舉,實在有點過。
嚴家親眷子侄也在原籍橫行鄉裡,什麼強占土地,玷汙民女,杖殺佃農……簡直無惡不作。
當地縣衙不敢得罪嚴家,便極力包庇維護,不僅幫著銷毀狀紙,還將擊鼓鳴冤的百姓羈押入獄,並派人通知嚴家,儘由他們發落。
所以嚴家大案絕不能中途出差錯,讓他們逃出這應有的一劫。
同時,她還要趁百裡釗不在,秘密研究抵製一切蠱毒的藥劑。
尤其是她體內蠱王的萬毒之毒。
蠱王不僅能像寄生蟲般在百裡釗體內存活,還能吞吃她服下的任何毒藥毒物,食毒如食美味。
這讓它的毒性更為成倍增加,一滴唾液都能輕而易舉要人的命。
人心難測,她不怕百裡釗將來用蠱毒殺她,她隻怕某日為某事翻臉成仇,自己平白受那蠱毒折磨。
蠱族蠱民在聖女麵前尚無反抗之力,何況普通常人?
她必須未雨綢繆。
因為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
父女和子女、兄弟姐妹之間、閨蜜與好友,都有數不清的一日成仇案例,她不能不防。
蠱毒通常都是熱毒,須以寒涼藥物與羊蹄草等各類殺蟲藥相配。
如今,她還缺一種名叫淩霄花和冰盞草的靈花靈草,它們生長在流風北部極寒之地的高山上。
百裡釗前往岐門關督戰的這段時間,是研製抗蠱毒藥的最好時機,她不能再等,否則手裡已有之藥就會失效。如此下去,成功研製抗蠱毒藥,就會變得遙遙無期。
峰穀這邊倒不需要一直盯著,因為法陣重重,沒有她和百裡釗的首肯,誰都出不去。
唯朝廷那邊……
誰能幫她盯一陣子?
冥思苦想許久,她終於想到一個人錦衣衛右都督,咼綱新。
此人為了往上爬,不惜當麵服下百裡釗給的藥丸,受其招攬。
不用深想也知道,時時受蠱毒威脅的人,心裡必是又恨又怕,既希望有人能幫自己除蠱去毒,又因太過忌憚而不敢主動尋醫問藥。
咼綱新既能背著皇帝與百裡釗合作,也會為了身體性命,再私下裡與她合作。
想到此,周不宣立即收拾東西,備好北行所需,動身出穀。
此時的咼綱新卻忙得分身乏術。
內奸案一出,除了邊境即將大戰,朝廷也是一番腥風血雨。
之前或有意或無意,和貼著海渠臉皮冒充少監的彆國間諜走得近的官員太監宮女,都被調查入獄。
甚至隻是和他們說過話,也都被收押刑問。
詔獄、刑部大牢幾乎人滿為患。
如此嚴重事件,自是打擊政敵以及報私仇的好時機,受牽連的官員中,不乏互咬之後成功被誣陷、無法辯白的冤屈者。
糧草和軍隊一到,邊境就會開戰,朝堂卻在官員們的鉤心鬥角下,一片烏煙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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咼綱新氣惱不已,想著長公主真是神機妙算,早把這幫人看清。
於是,奉天殿裡,他呈上寫好的奏疏。
奏折經太監之手遞到禦案。
“咼卿家言之有理,為免後方影響前線,一切事宜,當在捷報傳來之後再作處理,”被成堆奏折練出速度的百裡賡淡淡掃上幾眼,便合上奏本,下令,“奸細案嫌犯暫押牢獄,等邊境大捷之後再審。”
朝臣全部跪下“吾皇英明!”
災禍來不及上身的官員們都暗暗鬆口氣,畢竟繼續查涉下去,誰都難保自己不跟著倒黴。
更彆說諫止出兵。
朝議每天都有。
流風國每九天一大朝,一至九品京官全部穿官服官靴上朝。
平日朝議則隻有四品及以上官員才能參與,人稱京驥小朝。
但逢大事,非大朝日,四品以下官員也會被太監們通知上朝。
今日奉天殿便是一至九品滿朝文武,然而,卻隻有幾個官員暗暗憂心。
亦不敢諫言觸皇帝黴頭。
堂堂禦馬監少監被人活剝臉皮,頭顱屍體也被殘忍處理,且久無人知,整個皇宮都被蒙蔽。
這何止是顏麵喪失,簡直就是流風國的恥辱。
此時誰出言諫止出兵收拾夏雷,誰就可能立馬被拖進詔獄。
被授職而等候選用的吏部聽選,早已在軤將軍案和蘇錢兩道貪汙案結束時,填滿地方知縣空缺。
三年前的進士也都安排至六部及翰林院,有的任科道官,有的做編修,然後在由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主持的京察考核後,稱職者儘皆擢升。
今春的進士則一部分外放曆練,一部分進入六部基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