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舍普七世的寢殿。
巨大的壁爐中，小小的火焰在其中跳動，壁爐之上掛著巨大的掛毯，描繪著王國的輝煌曆史與偉大戰役，可那樣的豐功偉績似乎也無法給後代帶來福蔭，壁爐的正對麵，一個枯槁的身影陷在繁複精美的四柱床內，他的胸腔內仿佛藏了個即將破碎的風箱，不時發出滲人的呼嗬喘息。
守在一旁的哈裡斯主教眼中閃過焦灼之色，卻對麵前的局麵無能為力，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再給國王灌下一瓶止痛藥劑時，寢殿的大門被猛地推開。
喬治的眼中閃過惱恨之色，一定又是那個該死的茨爾維妮！
“噢，媽媽——”門口傳來一聲歎息，如同秋風拂過古老的鬆樹，喬治感到一陣涼風猛地席卷進來，壁爐中小小的火苗借著風勢轟然變成熊熊火焰，發出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響。
“……辛西婭。”喬治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依然又是那副脆弱模樣。
“好久不見，喬治。”辛西婭倚在門框邊，遙遙地望向那奢華的大床，她臉上雖然帶著笑，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
“我很高興能在這個時候見到你，辛西婭……”喬治並未讓侍從將自己扶起，而是就這麼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浮雕，和這位公爵夫人對話著，這令他看著更加淒慘了些。
“夫人，陛下他不能受涼……”門口的侍從猶豫再三，還是鼓足勇氣走上前。
辛西婭沉默半晌，才慢慢踱步進去。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精神飽滿，真羨慕你……”喬治的眼窩下已經變成了黑色，他稍一轉動眼球，感覺那突兀的眼珠都有可能掉出來。“奧茲勒是蓋亞帝國最早迎接朝陽的地方，它將你滋養得如同盛開的玫瑰。”
“也許吧。”辛西婭勾勾唇，“你也可以去奧茲勒生活一段時間，那裡比這邊暖和些，或許你的身體能好起來呢？威廉一定會高興的。”
喬治虛弱的笑容僵了一瞬，而後又苦笑一聲，“我們曾經也很要好的，辛西婭，我是最支持你和哥哥在一起的人，為此我付出了——”
“茨爾維妮去哪兒了？”辛西婭左右扭頭看了看，卻沒看到那位脾氣古怪的王後。
“……我知道你對我有怨言，辛西婭。”喬治咳嗽幾聲，語氣無辜，“但我不能為了一些變異的人魚，就……帝國並不如你想得那般穩定，沐萊特國唯一的一對繼承人在高庭去世了，他們在邊境聚集了大量的部隊，戰爭一觸即發，教會實在無能為力兼顧兩邊——”
“人魚啊……”辛西婭終於坐在了喬治國王床邊的椅子上，饒有興趣得看向床榻上裝傻充愣的國王，“那些人魚確實很麻煩，喬治，你說怎麼會有那麼惡心的東西？”
喬治苦笑，“連一直在那裡的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
“我認為他們應該是碰觸了什麼原本不該碰觸的東西，觸犯了這個世界隱形的規則，才招致了滅族的詛咒。”
垂頭站在牆角當隱形人的哈裡斯主教猛然抬起頭！震驚地看向了那位傳說中的伯爵夫人。
“——詛咒這種東西，如同刻入骨頭一般難以祛除……噢喬治，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聊魔法這些東西，抱歉！可你真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威廉那個家夥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辛西婭猶自抱怨著，仿佛沒有看到喬治陡然變幻的臉色。
“也許隻有死亡，才可以終結這詛咒呢。”辛西婭站起身，朝著床上的國王露出笑容，而後又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我是不是失禮了？我不該說這些的，噢喬治，你是知道我的，我隻是一位粗野的女巫，但你是最支持我和你哥哥的，不是嗎？”
“……當然。”喬治擠出虛弱的笑容，“我們是家人，辛西婭，彆說這種話，我永遠不會覺得你冒犯。”
辛西婭從椅子上站起來，俯身到床邊拉住了國王的手，感覺到喬治那骨瘦如柴的手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按耐住自己沒有抽出來，辛西婭眼底流過感慨——
她當初是怎麼以為這個弟弟是位單純赤誠的人呢？隻要能讓威廉讓出王位，彆說是個女巫，哪怕威廉愛上的是隻猩猩，他大概都會為他們舉辦盛大的婚禮吧？
“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喬治。”辛西婭勾起唇角，握緊了那隻枯瘦的手。
…………
“您覺得如何？”
主殿之外，凱瑟琳處理完政務，終於等到了拜訪完國王的母親，與她一起從台階緩步朝下走著。
辛西婭的臉色不明，直到和女兒一起走完第一節階梯，她才終於站定，深吸了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凱瑟琳。”辛西婭看了看四周，臉色痛苦，“真的太臭了！！”
凱瑟琳一怔，“您也聞到了對嗎？那到底是什麼？”
“是詛咒。”辛西婭並不賣關子，“那是詛咒的臭味，他受到了非常嚴酷的詛咒懲罰。”
“什麼——？！”
凱瑟琳震驚地睜大了雙眼，那是帝國的國王，身邊儘是騎士與神眷者，受到最高級彆的保護，怎麼會被詛咒？！
“而且我認為他自己知道這件事——”辛西婭說著說著，眯起了眼睛，在台階上揚聲喊道——
“卡尼恩！”
一個試圖從側麵開溜的身影猛地頓住，慢慢磨蹭到母女二人麵前。
“媽媽……”卡尼恩麵色看起來比重病的國王都要痛苦，“您怎麼來的這樣快，我以為您還要一兩周……”
“我用了歌蕾蒂婭的傳送陣。”
辛西婭上下打量著兒子，這心虛的樣子，不知道又偷偷作了什麼妖。
“有莉莉絲的消息了嗎？”凱瑟琳不等母親說完，便急急問道。
卡尼恩今天換洗一新，他似乎剛剛洗過澡，絲般的銀發並不如往日紮了許多惹眼的小辮兒，而是直接散開來，看起來雌雄莫辨攝人心魄，他站在台階下，仰頭望著上麵的王女遺憾歎氣——
“沒有哦。”
莉莉絲在鐵籠中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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