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中,太子監國已至第四日。
趙國公陳群將金牌遞送來的梁國公相令宣讀完畢,便靜靜佇立,目光掃過眾人,等著諸人言語。
嫡長公主李漟率先打破沉默,其聲清脆冷靜“戶部自當傾儘全力,隻是近日太子以核算之名,向戶部增派許多人手。如此一來,清點、稽查、分派錢款諸事,恐較往昔會遲緩些許。”言語間,眼神似有若無地飄向太子李瀧。
李瀧嘴角輕揚,泛起一抹淺笑“皇姐!孤監察六部,今又監國攝政,值此國戰之際,詳查戶部財政,豈有不妥?皇姐這般言語,倒似孤有意阻擾戶部撥款,實乃冤枉至極!”
“太子方一監國,便新增一名都憑由司判官和一名開拆司判官。一查報送,二查支出,日夜翻看戶部賬冊,這般行徑,是信不過本宮,還是信不過皇姐呢?”李漟冷笑連連,言辭間鋒芒漸露。
李瀧佯裝疑惑之態,反駁道“噢?皇姐,難道往昔戶部三司判官未曾行監察之責?孤監國攝政,所作所為皆係國事,絕無半分私心,皇姐緣何出此言語?”
李漟心中暗自憤懣無私心?你這四日來的攬權之舉,便是再蠢的人都能瞧出一二。對我戶部更是頻施手段,先是借核賬之名,增添數十名中層官吏,若非本宮於戶部經營多年,緊要的辦事官吏皆掌控於己手,怕是真要被你以監國之名侵奪了稅權。
即便如此,仍被你強行安插了兩名三司判官,著實可惱。她心底透亮,料想不久之後,大理寺便會彈劾原三司判官,而後太子的兩名三司判官便能順遂接權,真是好算計呀。
戶部掌天下財權,說到底最為緊要的不過兩項大權,一是征稅、二是分配。其餘核算、賬冊、倉管、籍戶等權能,皆圍繞此二者展開。太子所安排的都憑由司判官主管審核財務支出憑證,開拆司判官負責接收和處置各地報送的財政文書,可謂直擊戶部要害。
原本戶部的三司判官雖名義上監察戶部,然經李漟多年精心運作,催轄司判官、都理欠司判官、都憑由司判官、開拆司判官儘皆為她心腹。這也是為什麼李漟堪稱皇家權柄最重之人的緣由。自己監察自己,若仍攬不到權,那她李漟也沒臉再做什麼長公主了,乾脆抹脖子算了。
李漟心中明晰,她這些權力都源自皇帝。故而這幾年間,她逐步籠絡、提拔、舉薦其他官員進入朝堂,多年謀劃初顯成效,戶部更可謂固若金湯。對此,她頗覺自信,六部之中,除了左相所轄吏部,無人能比其戶部權重。
她深知,隻要自身權力愈大,便愈不會被遠嫁他國。隻要自己始終未嫁,這戶部便就永遠是她的依傍。
全大華能與她李漟抗衡之人,屈指可數。父皇、母後、左相,此三人乃是她最為忌憚者。偏偏父皇於此時昏厥,太子以監國之名整肅戶部,她確也難以置喙,更何況母後還在背後默許太子這等行徑,當真令她惱怒不已。
“趙國公!戶部財政緊絀,如今又遭稽查,本宮唯能確保全力以赴,至於其他不可抗力,尚望諸位同僚稍加體諒!”李漟此語,算是總結陳詞,然其內心卻早已冰冷徹骨。
三皇子李澤見李漟的戶部已然表態,他身為兵部侍郎,兵部的實際掌權之人,徑直道“趙國公,我兵部實有難處,七日募兵兩萬簡直難於登天!此刻我一缺錢財,二缺人手,委實難以完成!”
太子聞言冷笑不止,他雖與李漟爭權,可再怎麼爭她都是孤的長姐,你李澤又是個什麼東西?李沛之死尚未令爾等庶皇子認清現實?如今全大華僅存你一名庶皇子,你不思如何苟全保身,竟敢與我等嫡親爭競,當真是不知死活。
思及此處,太子亦不複客氣,寒聲道“李澤!值此大華危難之際,你莫非畏難怯戰?皇姐已然應允戶部全力支持兵部募兵,你怎會缺錢?再者,兵部乃六部之中官吏數量僅次於戶部的六部衙署,又怎會缺人?”
李澤冷眼旁觀太子言罷,反駁道“我為何缺人,太子難道不知?禦史台六察司這四日來清查了我兵部多少人?大理寺拘捕了我兵部多少人?太子當真不知?”
“哼!李澤,你這個兵部侍郎當得好呀!屬下虛報兵額、隱瞞減員、吞食空餉,兵器更新記錄前後矛盾,你還有臉在此叫苦?孤明言相告,此刻六察司正在核查兵部往年城池營寨維護修建支出,一旦被孤查出端倪!看你還有何話說!”李瀧怒聲嗬斥。
太子心中更是憤懣難平,若非父皇看重李澤勇武,一路拔擢他至兵部侍郎,就憑他這衝動莽撞之性,我有萬千法門置他於死地。
在太子心中,能稱得上對手和威脅的,唯有李泌與李溢,李泌聲名最盛,李溢陰柔偽善,二人皆為嫡親皇子,亦皆受父皇母後寵愛,其餘眾人皆不足為慮。
在太子看來,長姐李漟遲早要嫁作他人婦,隻要自己不過於張狂緊逼,長姐亦不會與他徹底決裂。三姐李瀠雖手握內衛重權,然三姐最為顧家,亦最寵溺兄弟,唯聽命於父皇,從不參與爭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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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諸女,四姐李淳早已嫁人,每日唯知聚斂錢財,彆無所好。五妹李淽,愚笨不堪。六妹李清,乃鐵杆太子黨。七妹李溟,戍守南疆多年,除每年除夕返京團聚外,同發配邊陲無異。八妹李泠,浪跡江湖,一心隻想成為什麼武林盟主,對爭儲之事毫無興致。
九妹李漁已為遼國太子妃。十妹李澈自幼體弱多病,母後生育之時險些母女雙亡,後被青雲真人攜去修行續命,他已多年未見其身影。
<注解嫡公主,也就是太子李瀧的同父同母的親姐妹,隻有嫡長公主李漟、三公主李瀠、九公主李漁、十公主李澈。其餘公主皆非皇後所生。>
綜合考量,他李澤委實愚笨至極,憑什麼與我這太子相爭?
李澤眉頭緊鎖,繼而陰惻惻道“看來太子知曉甚詳嘛!那我便要問了,太子所言可有憑證?若有,為何大理寺遲遲不審?想要拖延至何時?直至東宮之人儘數入據兵部麼?”
“混賬!”太子暴喝一聲,猛力拍擊案幾,雙眸凝視李澤,殺意騰騰。
“好了!值此國難,諸位切勿再爭吵不休,當齊心協力,一致對外,此乃首要之事!本國公提醒諸位,梁國公明令中樞,若有亂國者,定斬不赦!梁國公手持禦賜湛瀘劍,若國有大亂,梁國公可持此劍扶危濟困,監國攝政,禍國者無論魚龍皆可不問即斬!”
趙國公陳群冷聲警示,見眾人皆不再言語,繼而又道“且論抽兵之事,可有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