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英離蓮市的車程大概四個小時,薑花衫睡一覺就到了沈家老宅。
傅綏爾揉了揉眼睛,趴在車窗打量,一隻手還不忘扒拉薑花衫,“薑花衫,快醒醒!到了!”
“到哪了?”薑花衫慢慢坐起身,剛醒來,腦子還有些遲鈍。
傅綏爾極有耐心,“到沈家老宅了,快看,有人出來接我們了。”
老宅這邊早就收到消息,早早就有人在門口等。
沈讓率先下車,指揮保鏢搬行李。這時一位身穿青衣漢衫的老人,由看護攙扶慢吞吞走出大門。
沈讓目光一愣,趕緊迎上前,“阿嫲,您怎麼出來了?”
老太太是沈莊的奶媽,比沈莊年長二十歲,如今已經是八十五高齡,沈家在襄英的老宅一直都是這位老太太在打理。
張茹和馮媽趕緊下車,客客氣氣打招呼。
傅綏爾隔著玻璃指著屋前的老人,回頭看向薑花衫,“這是武太奶,我舅舅和媽媽見了也要恭恭敬敬叫聲奶奶。聽說她為人很刻板,還喜歡給人裹小腳,我們可要小心了。”
薑花衫目光穿過玻璃,靜靜看著這位武太奶,思緒不覺飄遠了。
她一直以為這位太奶不喜歡她,因為她總是很嚴厲,吃飯的時候嫌她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走路的時候又說她不夠端莊文雅,笑也不對,哭也不對,那個時候薑花衫覺得自己呼吸都是錯的。
直到有一天,她和傅綏爾又爆發了爭吵,傅綏爾指著她的鼻子譏笑她是沒人要的孩子。因為來襄英一個月,沈嬌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但薑花衫就像被人遺忘了一樣,方眉從來沒有給她打過一次電話。
傅綏爾撕開她的傷疤撒鹽,“你媽媽根本就不喜歡你,她隻喜歡你那個裝模做樣的妹妹。要我也不喜歡你?小叫花子,哪裡都討人厭,連名字都難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人叫花啊草啊,你的人就跟你的名字一樣下賤。”
十三歲的孩子,自尊心都強,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不被愛著的小孩兒。
薑花衫氣得失去理智,把傅綏爾壓在地上打。老宅的阿姨都幫著傅綏爾,用厭惡冰冷的眼神譴責她不像個淑女,薑花衫心裡忽然就長出了刺,像得了失心瘋見人就咬……
後來這件事驚動了武太奶,她命令管事把她和傅綏爾分開關進了房間。
直到現在,薑花衫還記得,那天晚上,武太奶端著一碗淮城糖水坐在她旁邊,語氣慈祥問她,“你的名字是你奶奶起的吧?”
她怨恨這裡所有的人,所以沒有理她。
武太奶又繼續說道,“你知道什麼是花衫嗎?
在京劇裡,青衣重唱輕做,大多是賢妻良母貞潔烈女;花旦以做功、說白為主,大多是嬌俏女子惹人憐愛;刀馬旦重唱、都是些擅長武藝的青年婦女。
而花衫,是新世紀女性崛起後衍生的旦角類型,它有青衣的端莊沉穩,有花旦的活潑靈巧,甚至也融合了刀馬旦的武打工架。
花旦和青衣的結合,人們命它為花衫。你奶奶當了一輩子的青衣,花衫是她對你最美好的祝願。
孩子,你不是沒人有愛,隻不過愛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你現在還太小了,等有一天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如今回過頭再看往事……
武太奶教訓她吃飯沒有規矩時,那一桌都是她愛吃的淮城家鄉菜,逼她學大家閨秀走路坐行時,腳上穿的也是太奶一針一線納的鞋墊,每次傅綏爾跟沈嬌打完電話,她的房間都會有一碗淮城糖水,無數次在樹下醒來,太奶都坐在旁邊搖著竹扇子。
傅綏爾還摸不清情況,見老太太穿著比正常人小一半的繡花鞋,表情凝重,“完蛋了!看樣子這老太太還是個老古板,不會比爺爺還難搞吧?”
薑花衫捏了捏山根,對著傅綏爾的後腦勺彈了個腦袋蹦。
“哎喲!”傅綏爾炸毛,“薑花衫……”
不對!現在在她麵前的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討人厭的小叫花子了,而是擁有預知異能的天選之子!
傅綏爾立馬掛上笑容,“有什麼指示?”
薑花衫,“好好聽老太太的話,彆添堵。”
傅綏爾愣了愣。
薑花衫,“添堵身高隻有一米五。”
傅綏爾頓然打了個激靈,她現在身高隻有149,這可是她的死穴。
薑花衫見她老實了,抬了抬下巴,“下車吧。”
傅綏爾一把抓住她,“先等等,有個很急的事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