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將近,整個遼西北地時最寒冷的時候。
土地凍得結結實實,大雪覆蓋了整個遼西。
漢末小冰河世界時期的冬季,兩場暴雪後便是最有忍耐力的漢子,也受不住。
往常百姓過冬的方式,大抵便是封死家中門窗,一家人擠在乾草窩裡。
有牲口的,還會將牲口牽到家中與人同住。
借著牲畜的體溫取暖,糞便也可作燃料。
夭折的孩童和病死的老人,數字觸目驚心。
今年,卻稍微有了一些不同。
鵝毛般的大雪,從天上落下。
連續領頭加班七日的公孫顏,終於鬆開手指縫,給了太守府上下大小官吏一個鬆口氣的機會。
雙頰白胖得不見眼睛的江書佐,在午休時分,先在官吏食堂蹭了一頓飯。
進了冬日,擔心這些官吏累垮身子,公孫顏下了新的餐標。
令支城外新建養雞場和養豬場,最好的都會優先供應太守府中。
因此,愛吃的江書佐換了陣地,每每到這邊蹭飯。
隻是他從來不帶來什麼好消息,並不被大小官吏待見。
江書佐以袖子擋臉,在同僚們不善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剔了牙間的肉絲。
然後從袖中摸出一紙文書,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各位,有件事……”
他話未說完,便聽當啷一聲。
卻是新從縣學畢業的小吏,失手摔了飯碗。
這小吏十分年輕,父輩便是令支城中小吏,因而識得字。
公孫顏在令支的大動作,在縣學中教導小吏通用文書和政務處理。
隻要不傻的人,都能知道公孫顏此舉是在大開方便之門。
不再需要父退子繼那般麻煩,隻要稍識得字,便可進入縣學。
無須門路無須出身,肄業便可在遼西做個小吏。
因此像是這種小青年,便帶著父輩的殷殷期望,進了縣學之中。
在縣學,不授經學,不教讖緯。
隻教導文書寫作,隻教導如何在基層,上下協調處理政務。
縣學之中,一應供給食物、衣物,還有醫療補助炭火補助。
這樣超格待遇,代價是繁重可怕的課程。
這摔了碗的小書吏,是這一屆最優秀的畢業生。
他本誌得意滿,想要大展身手。
隻可惜,進了太守府這公孫顏的大本營,才深刻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和無理取鬨。
為了應對大雪極寒天氣,他已連軸轉了數日。
最年輕的他,受了大罪。
剛才捧起飯碗,便聽見了江書佐的話。
麵色慘白,心裡計算著自己多久沒睡過安生覺。
不僅是他,所有大小官吏,都在看著江書佐。
一時間,這間用飯的廳室安靜下來。
隻有炭火在鐵爐裡燃燒的嗶啵聲。
江書佐雙層下巴的圓臉上,扯出一個笑來。
雙眼笑眯眯的彎起。
走到哪都有人衝他甩臉子,他江書佐也是有脾氣的。
便是稍微惡作劇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他不說話,隻是笑。
笑得眾人忐忑不已。
終是李曆忍不了:“快說!”
劉惠與趙雲在臨渝梳理政務和漕運,令支隻有李曆獨自支撐。
忙得他腿肚子朝前,脾氣也是格外暴躁。
本就是個放蕩性子,現在行為更是不羈。
從桌上取了一塊啃乾淨的雞腿骨,擲了過來。
江書佐雖胖卻靈活,一個後仰躲過後,終不再賣關子。
“顏娘子說……”
江書佐拉長了聲音,聽見滿屋的人都放輕了呼吸,心中頓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