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逸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尚暗,思緣也還在熟睡中。
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嘴角也掛著淺淺的笑意。
是什麼事讓她睡得這麼開心?
原來昨天是思緣五歲的生日,而她昨夜許下的願望是可以和師叔還有戲姨一起睡覺。
夏逸和小幽一起笑了——思緣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孩子的願望總是比較簡單的,所以他們怎麼好意思不圓這簡單的願望?
一念及此,夏逸又不禁心生愧疚,自覺陪伴思緣的時間實在太少。
蛟龍寨與蜀地之行足有六月——當初解決百毒門之亂後,小幽又在蜀都暫留了四個月,隻為協助老鐵建立獨尊門蜀地分舵,在留下袁潤方輔佐老鐵之後,終於踏上了返還府南的路途。
或許是因為一彆半年的緣故,年幼的思緣已經養成了一個人睡覺的習慣,哪怕在夏逸回來以後也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然而,思緣卻隱隱發現師叔與戲姨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變化,那是一種她尚且不懂的關係,可她很確定師叔與戲姨的感情變得比以前更好了,好到兩個人可以同床共枕——她禁不住想到自己的爹和娘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是以,她很想知道被爹娘抱著睡覺是怎樣一種感受,於是她足足憋了五個月,在自己生日的當夜才說出了這個小小的願望……
夏逸起身的時候很小心,生怕驚擾思緣的美夢,不過這些許動靜卻逃不過小幽的耳朵。
小幽知道夏逸每日都要早起練功,所以隻是朝他微微一笑,便抱著思緣接著合目睡去。
夏逸一向是幽悰小閣裡起的最早的人,他洗漱完畢的時候,就連廚子養的雞都還在打盹。
今日卻是個例外。
當他打開屋門的時候,竟見一人靜立於門前的小院中,似已等候久時——劉民強。
百毒門之亂後,小幽便將劉民強一並帶回了府南。
她認為劉民強的臥底身份既已暴露,留在蜀地總不是一件好事——百裡青青是一個極具野心與報複心的女人,她或許不會對老鐵與袁潤方動手,但對於劉民強這個導致她的計劃功敗垂成的關鍵人物,難保不會暗中施以毒手。
於是,小幽便因才用人,將自己手中一支名為“灰鴿”的情報組織交給了劉民強管理。
見到夏逸出門,劉民強當即急步上前,正要說話之時又想到大小姐可能在屋內休息,便壓低聲音道“大小姐與夏先生要屬下查的事已有眉目。”
夏逸目光一閃,追問道“你可確定?”
“大概錯不了。”
劉民強從懷中取出一幅卷好的畫卷,還未來得及打開便被夏逸一手奪過。
夏逸急切地打開畫卷,接著便見一個麵帶疤痕、身穿白甲的軍人躍然紙上。
一見此人,夏逸登時愣住,隔了半晌才喃喃道“像……太像了。”
“此人名為程無憶,生於廣林山脈東山腳下的一個獵戶家中。”
劉民強一絲不苟地說道“程無憶家中有一個年歲已高的老母,還有一個長他三歲的兄長,名為程春飛……對了,據說程無憶並非程家親生,而是在繈褓之時被程母從山裡撿回來的。”
夏逸眉頭緊皺,心想師尊當年自建的匿點豈不就在廣林山脈的最西端?
——如果程無憶真的是他,極有可能是在穿越了整片廣林山脈後來到了程家,而後便被程母認作了義子。
——可他若是沒死,這些年怎不見他來找我?
——名作無憶……莫非他失憶了?
“自四年前匈奴開始南侵之後,程無憶便隨兄長程春飛一同北上參軍,如今是白袍軍中的一位百夫長。”
劉民強接著補充道“北方的探子說程無憶的劍法很不錯,而且是一個左撇子。”
——世上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夏逸深吸了一口氣,已決定即日北上出關,親自一探究竟。
小幽自然是讚同他的決定的,可是二人的對話卻被思緣給聽到了。
“我也要去!”
當思緣得知師叔要去找自己的父親時,忽然變成了一個什麼也聽不進去的小孩子,說什麼也要和夏逸同行——任憑夏逸曉之以理、小幽動之以情,她都聽不進去。
“她本就是一個孩子,誰也不能責怪一個五歲的孩子想要見父親的想法。”
小幽本打算與夏逸一同北上的,可是劉民強交給她的一封信箋令她的臉色登時變了。
“鐵叔叔的蜀地分舵遇到些許變故,我可能明日便要動身前往蜀都,可惜不能與你一同出關了。”
聽她口氣略沉,夏逸忍不住說道“我與你一起去,找師兄的事可以容後。”
“隻是小事,我一個人處理的來。”
小幽笑著看了眼低著頭的思緣,接著說道“思緣好不容易要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了,你怎可讓她失望?”
夏逸麵露猶豫之色,道“可是……”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小幽牽起他的雙手,莞爾道“隻要澹台丹山的屍體仍在我手裡,百裡青青便永遠不敢動我分毫,而師兄已是敗軍之將,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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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話。
自蜀地分舵建立以後,小幽已然成為獨尊門中名副其實的門主之下的第一人。
如今的小幽僅憑一方勢力便可抗衡嚴惜玉與血元戎的聯手,而鬼娃娃又與血元戎敵對已久,便趁著蜀地分舵建立的這個機會接受了小幽提出的同盟方案。
至於墨師爺這一派素來不合群,既不與同門為友,也不與同門為敵,無論是小幽還是嚴惜玉都早已斷了與其結盟的念頭。
夏逸道“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擔心……”
小幽眨了眨眼,嫣然道“你放心,我是一個喜歡算計的人,所以我一定也在時刻防備彆人的算計。”
她忽然話音一沉,認真地說道“我反倒比較擔心你,聽說匈奴近來愈攻愈烈,隻怕你帶著思緣出關會遇上匈奴的鐵騎。”
夏逸道“我也聽小劉說到過此事,倘若北方戰事不對,我便帶思緣折返府南。”
小幽點了點頭,道“我會安排小劉與你們一同北上,有他與灰鴿在,你可以第一時間得知前線傳來的戰況。
另外,你的身份始終是見不得光的,小劉會給你一個新的身份。”
夏逸的新身份是蜀中大富之女“孟小幽”的家將“孟逸”,而思緣則成了他的養女“孟思緣”。
如小幽所說,有了劉民強同行後,三人這一路上確實方便了不少。
隻不過,若是夏逸與劉民強雙人雙騎,大可策馬揚鞭,一路急行。
可思緣尚小,如何經得起快馬顛簸?
於是乎,夏逸隻好再次當起了車夫,隻不過這一次坐在車裡的人已不是小幽,而是幾乎睡了一路的思緣。
劉民強自然是不敢享受小幽與思緣才有的待遇,隻好與夏逸一同坐在車轅上,不住稱讚道“夏先生這駕車的本事當真不俗,怪不得大小姐有了先生之後,便將原來那車夫給打發到馬場去了。”
夏逸哭笑不得地說道“你我也算是在十龍山脈共曆生死的同伴了,你這一口一個先生實在喊的我頭皮發麻……你若是不介意,大可與小袁一般喊我一聲夏大哥。”
“這……這可使不得!”
劉民強連連搖頭,“以先生與大小姐如今的關係……我若是喊先生為大哥,豈不是越了禮數!”
見他執意如此,夏逸也不勉強。
好在劉民強雖然酒量普通,但酒膽與酒品皆是不俗,夏逸這一路上倒也多了一個酒友。
可到了三人出發的第八天,夏逸已感到再也喝不下酒——因為這天一早,劉民強給他帶來了一條最新的前線消息。
“匈奴動員四十萬大軍大舉南下,關外的邊軍激戰三日後慘敗南歸,崔大將軍與統領白袍軍的邵鳴謙皆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