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逸沉默了很久,好像始終不信這頭獨尊門一手培養出來的殺人惡獸已經吐出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口氣。
再回到樹下時,小幽那雙獨特的美眸已被淚花填滿。
夏逸輕撫著她的麵頰,柔聲道“走……我們回去。”
這一刻,夏逸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但當他背上小幽、還有那尚在胎中成長的生命時,一種神奇的力量又令他充滿精力。
小幽伏在他堅實的後背上,忽然說道“你方才……真的好美。”
夏逸當然知道小幽這句話並不是在說他,而是在形容那重新現世的“日月輝映”——他獨創的“日月輝映”。
是以,夏逸隻是微微一挑眉,卻是笑而不語。
“你這套新刀法華麗炫目,卻又招招綿密無間,此等造詣簡直已不遜於當年的陸前輩。”
小幽卻是興奮至極,昂首道“我相信陸前輩也一定為你今日的成就而感到驕傲。”
聞言,夏逸也不禁抬起頭,遙望著那片天際下的雨幕,似在那風雨之中看到一個正雙手各執刀劍的舞動身姿,而那一刀一劍的收發之間亦帶著一種令人迷醉的旋律。
夏逸收回時視線,笑歎道“可惜我少時便不喜歡讀書,肚裡的墨水實在不多,根本不似師父那般,可以想出日月輝映那樣契合驟這刀法的名號。”
“你本來也不是什麼學士,所以何不從簡?”
小幽莞爾一笑,兩個小酒窩隱浮於頰,“你這刀法絢爛巧絕,如奪天工造藝……不如就取這天工二字,叫作天工刀法如何?”
——天工?
夏逸想了想,笑道“你比我聰明,聽你的便好。”
雨勢漸止,暮色漸濃。
一座老鎮的淺影漸漸映入二人眼中。
東湖鎮。
此鎮地處偏僻,終年少有外人踏足,而那鎮上唯一用於外客歇腳的白家客棧,更是隻有兩間簡陋客房可用。
當夏逸背負小幽走入白家客棧之時,“凜夜”其餘五人早已同聚在其中一間客房之內——準確來說是王佳傑正仰臥於客床之上,另有三人則是各據屋中一角,唯有袁潤方站在床前,一臉緊張地看著張青文。
張青文果然已到了。
她來到此地也不過是片刻前的事,以至於氣息還頗為急促,但這絲毫不能影響她那雙正為王佳傑處理傷口的聖手。
看到這位“濟世醫仙”,夏逸頓感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知道閻王爺今日依舊收不走阿傑這條命。
“大小姐!”
王佳傑一見小幽一同入室,情激之下便要坐起,卻被袁潤方一掌按住,喝道“莫要動彈!你莫不是要張醫師白忙活一場麼!”
葉時蘭卻見夏逸一身血腥,動容道“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夏逸歎了口氣,道“與你們分彆之後,我倒是成功找到了幽兒,不料卻殺出一個狂刀小八。”
王佳傑失聲道“狂刀小八也來了?”
他心念一轉,當即猜到在“屠魔大會”上偷襲自己之人必然就是狂刀小八——在他所識的刀客之中,也唯有夏逸與狂刀小八才具備斬出那一刀的能耐。
袁潤方試探著說道“夏大哥既然回來了,想必狂刀小八已經……”
夏逸點了點頭,感慨道“那實在是萬分凶險的一戰。”
無得瞥了眼小幽,微笑道“好在我們已度過這萬分凶境,此次行動總算是圓滿功成。”
小幽上前一步,將屋內每一個人的牢收眼底,忽然躬身一禮,誠聲道“勞煩各位冒死相救,小幽……實在不知如何感激!”
聞言,王佳傑激動地又要坐起來,結果又被袁潤方一巴掌拍了回去。
“大小姐這是說哪裡話!”
袁潤方哈哈一笑,仿佛又想到什麼似的,先是看了眼夏逸,故作恍然地笑道“對了……如今我們已退出獨尊門,再叫大小姐怕是不宜,日後可得改口叫大嫂了!”
小幽眸光一閃,朝夏逸眨了眨眼“想不到你這些時日的經曆,倒是比我想象中還來的豐富。”
夏逸苦笑一聲,隻覺得自己此生都不想再遇上這樣豐富的經曆。
二人一彆月餘,如今自是有許多話要說的,而白家客棧的另一間空房,正是為他們二人留下的。
走出房間之前,夏逸有些狐疑地看了眼這小小客房。
“你們六個人……真的擠得下?”
王佳傑傷重如此,自然要獨占一床,而葉時蘭與張青文這兩個女兒家則是就近打了個地鋪。
隻是……另外三個人又該怎麼辦?
薑辰鋒閉目坐在窗畔,合目抱劍,似已入定;無得如靈敏的猿猴一般翻身上梁,顯然是要以房梁為床榻。
這二人倒是各尋到一塊“寶地”,隻苦了袁潤方這魁梧大漢隻得縮在房間一角。
夏逸苦笑道“葉老姐與張醫師都是女兒家,其實大可去隔壁與幽兒同住,換我來此間……”
話未說完,便聽葉時蘭截口道“江湖兒女,哪來這麼多的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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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揮手拂袖,已做出趕人之態,冷笑道“所謂小彆勝新婚,你好不容易才救回心上人,還待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在等我們請你喝酒?”
夏逸失笑道“這酒自是要喝的,待大夥兒傷勢複愈,我一定好好請喝這頓慶功酒!”
薑辰鋒忽然睜開眼,冷冷道“我不喝酒。”
無得雙手合十,搖頭道“罪過罪過……”
葉時蘭哼道“你可聽到了麼?此間不歡迎你,還不速速出去?”
“……”
夜已深。
小幽明明疲倦至極,卻偏偏沒有半點睡意。
哪怕她正側臥於夏逸的懷抱中,依然不敢相信近來發生的一切。
老鐵的慘死、蜀地分舵的覆滅、匈奴南下以及獨尊門的野心……她這些年的心血已然灰飛煙滅。
黯然之餘,她又忍不住輕笑一聲。
笑的釋然,也笑的傲然。
夏逸的變化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怎麼也無法將如今的夏逸,與當年那個在暴雨中抱著遺孤的盲人聯係到一起。
——他真的變了。
“你在笑什麼?”
原來夏逸也沒有睡著,其實自他建立“凜夜”之後便極少早睡。
他發現無論是江湖時事或是天下局勢,居然都變成他這一介草民要思考的事情。
小幽看著麵前那一黑一紅的兩顆瞳珠,輕聲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夏逸長歎道“我……實在有些擔心遙兒。”
聽他提起月遙,小幽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她沉默半晌,最後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道“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