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顓抵達靖州的第三日,終於將公主府的藥材采買清單逐一核對,找到了幾味有可能解毒的藥材,然而又需時間反複驗證方子。
這期間蕭淙之醒過幾次,昏睡的時間越來越短,好在毒發的痛楚也在減輕,但仍不能根除。他索性讓傅顓停了昏睡鎮痛的藥,命韓衝將靖州事務都呈到刺史府來。
想著蕭淙之的毒到底是沒有解,元綺思索再三,仍留在主屋照顧他。隻是蕭淙之醒著,未免有些尷尬,便取來當年年末,各地送來的賬本看。
屋裡仍然熏得暖烘烘的,融雪後的靖州回暖了幾日,蕭淙之午後披著一件就外衫,盤腿坐在床上,麵前的矮幾上,壘滿了公文,他手裡正拿著元穆的家書。
恰逢元綺端著藥進來,他漫不經心地說“大舅哥來信了。”
“嗯?”元綺頓了一瞬,走近看到他眼前的信封上寫著“淙君親啟”才轉過彎來,他口中的“大舅哥”是指誰。
再看他手裡已經拆封的信,正想說什麼,蕭淙之又補充道“寫給我的。”
“是嗎?都說了什麼?”她裝作若無其事,將藥置於矮幾上,又去食盒中取蜜餞。
“不如你自己看。”他遞來信。
元綺緩緩接過來,一翻看閱。
信中元穆提及了承國公位之事,更多的則是對妹夫的讚美之詞。本因著蕭淙之在靖州的一番作為,對他有幾分欣賞,此番又有他挺身而出,舍命相護的事跡,元穆認定,二人婚後感情甚篤,便放心將妹妹托付給他。
隻道“舍妹年幼頑劣,卻是至純至真之人,托付淙君,吾心甚安。”
信的末尾還祝妹妹妹夫“恩愛白首。”
自從蕭淙之醒來後,二人誰都沒再提起那日公主府出來爭吵之事。畢竟這一箭是替她挨的,此時撇清關係,未免叫人冷心,耳上雖泛起潮紅,卻仍強裝鎮定“藥涼了,你快喝吧。我回小書房沐浴。”
蕭淙之看著元綺離開的背影,將公文遮掩下的另一封信點燃燒了——正是與家書同時送到的,京中探子來信,信中詳述了禮部尚書參蕭淙之以及元穆如何在朝堂上慷慨陳詞。
他看著倏然而起的火舌,低聲念道“至親被欺,龜縮不出,不配為兄;同胞受辱,明哲保身,不配為人。”那火焰在他眸子裡倏然亮起,又驟然熄滅,一片晦暗。
就在元綺回小書房的時間裡,傅顓來見蕭淙之,並呈上一張方子。
“大人,傅某已得解毒之法。”他拱手遞上。
蕭淙之看了他一眼“既已得,配藥即可,何需專程乘將方子呈上?”
傅顓卻搖搖頭“大人,這並不是解毒方子,而是一張毒方。”
“此話怎講?”
“難道大人就不好奇,小小一個行館中,一位待嫁的公主為何需要如此多的藥材嗎?”
傅顓接著說“鄲州,靖州,穎州,昱州,地處北域,寒氣凜冽,入冬後多有災民橫死,死後瘟疫肆虐。靖州在大人治下,百姓安居,但流落的三州卻仍苦於天災。尤其是鄲州,如今孤立關外…”
蕭淙之不語,目光鎖在他身上,幾息後,緩緩道“傅先生,人在關內,卻對關外之事,了如指掌啊。”
傅顓撲通一聲,跪地朝他一拜。
蕭淙之開口“當年替鎮國公辦事的,就是你?”
“正是。”
“既然如此,知道是我,還敢來?”
傅顓抬起頭,目光炯炯,仿佛有火焰燃燒,堅定道“醫者當懸壺濟世,救生靈於戰火病痛,當年我追隨鎮國公,今日也甘為大人所用!”
蕭淙之凝著他的目光,似要將此人看透“說吧,這方子怎麼回事。”
“是!”傅顓一拜,起身將方子遞上來,“傅某整理藥材采買記錄,發現除一些常備藥外,還有大量治風寒的藥。經過仔細分辨,剔出幾味解毒的藥引外,拚湊所得手中這份毒藥方。
看似是普通的寒證方子,實則替換了幾味,便成了毒方子,不僅治不好,幾副下去,便能致人死地。且這些病人死後,毒素累積,若大量屍體囤積,可能引發大型疫症!他們十分謹慎,一張方子的藥從十幾家藥店采買拚湊,若不是夫人為了救您,幾乎買下了所有采買的藥房,隻怕要等到瘟疫肆虐,咱們才反應過來!”
蕭淙之將那方子拿在手裡,眼中寒意如刀。
如流此時來報“大人,韓衝將軍回來了。”
“讓他馬上來見我。”
韓衝提刀快步入屋“老大,我帶人連夜跑了一趟。突厥那邊沒有動作,這麼多藥應該不是供給軍隊的。”
他看蕭淙之臉色極差,便知道苗頭不對,又看看傅顓,小心翼翼地問“這是…怎麼啦?解藥沒配出來?”
傅顓又向蕭淙之進言“如此多的藥材,看來大人早有疑心。傅某倒有一個猜測。”
蕭淙之不置可否“月姬這條毒蛇,得不到的都要毀掉,既然是毒藥,當然是要用在她最不甘的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