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火之人是瀝坊的一名染工,被方肅山拿了押在典獄。
韓衝開道,蕭淙之闊步來提審,眼前跪著的,是一名頭發灰白的婦人,看著已年過五旬。
不等人問,她便一個勁磕頭,額上早已鮮血直流“大人饒命,小人真的不是有心的,大人饒命啊。”
方肅山問她“吵嚷什麼!將你的來曆報上來!”
老婦人抹了血和淚“小人江氏,是雪災逃難來的,刺史大人開辦瀝坊後,我便應征到了瀝坊,做染工。”
方肅山又問“今日冬祭,大人施恩準許你們休假,你不回家待著,來瀝坊做什麼!”
江氏又含了淚道“大人明鑒,小人的丈夫,孩子,都死了,我孤苦一人。想著瀝坊是按量算工錢,我年紀大,比不了年輕人,這才想著趁著機會,多乾一些。我是偷偷進的瀝坊,不敢聲張,隻點了一個燈籠。夜色下看不清,這才不小心將火種留在了庫房,惹了大禍!”
“染坊多水,不易起火,你特意去庫房點火,還敢說是無心!”
“沒有啊,真的沒有啊,休工前是我送了最後一批貨去庫房,不小心將我兒子的遺物留在那裡,我才去找的。”她辯解道。
方肅山與蕭淙之交換了眼神,繼續追問“刺史大人有先見之明,早已命人,守在瀝坊外看守,瀝坊內的庫房,也有守衛值班。你區區一介婦人,又是如何進的瀝坊,進入庫房的呢?”
江氏調理清晰“回大人,瀝坊是有些年頭的老宅了,小人無意間發現冷僻處有個狗洞,這才避開了守衛。守庫房的老張,是和我一樣的苦命人,他可憐我,便陪我去找。火勢一起,我倆也是拚了命救火,誰知……”江氏淚漣漣,“老張命苦,竟就這樣被火吞了,都是我害了他呀。”
蕭淙之沒多瞧她,起身帶著韓衝方肅山離開。
“大人,這是有備而來,供詞滴水不漏。”方肅山說。
韓衝憤慨罵道“提前安排了人在各處都布置了,沒想到陰溝裡翻船!讓我抓到是誰,老子剁了他!”
蕭淙之沒說話,大冬天的,方肅山額上掛著兩滴冷汗“大人,您看……”
“江氏交給你,查清楚她的底。韓衝!跟我去瀝坊。”
火勢最初便是從庫房開始的,庫房裡是供給上京與揚州的新貨。
元綺放心不下,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又取了大氅,又趕去瀝坊。
“夫人,大人與杜檔頭都去了,大人吩咐,讓我們伺候夫人好好休息。”如流勸他。
元綺抬頭看夜空,問他“如流,你家大人受傷了?”
如流遲疑了一瞬,回答說“是,大人帶人救火時,有人借機偷襲,傷在了後肩。不過大夫說了,大人身手敏捷,沒有傷到筋骨。夫人放心。”
“既然受了傷,仍然要去,我更要去瀝坊看看了。”
蕭淙之先到,元綺走進去,庫房塌了一半。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等我?”蕭淙之走來。
元綺心頭壓了事情“彆說這些了,現在情況到底怎麼樣?”
蕭淙之沒回答,眼神示意她自己看。
元綺做了多年生意,有些急了,目光搜索著杜汝昌“杜檔頭。”
“夫人。”杜汝昌滿身灰黑。
“點清了嗎?損失多少?我們的貨夠不夠發?”
杜汝昌愁容滿麵“夫人,點請了。”
元綺催促“多少?你快說。”
杜汝昌看了一眼身後的廢墟,“事出突然,還未來得及細算,但咱們貨物被毀,做生意的規矩您都知道,若有重大失信,五年內絕不合作。情況並不樂觀。”
元綺麵色沉重,許久無言,她思索著,這色礦靖州獨有,就算花重金買現成的虧本賣也沒有機會了。
她疾步往廢墟走去,蕭淙之拉住他“乾什麼去!”
“我去看看。”
“裡麵不安全,看了也於事無補。”他拉她走,到賬房坐下,“天亮前,會清理好。”
“這批貨,是供給上京與揚州最有名的文商,隻有他們才能將東西送到當世最有名的文人畫師手中,而且我們已經收了半年的貨錢,賠錢是小,若五年內都不能合作,那一切都白費了。”
說起生意,她十分急切,不知哪來的力氣就要往外衝,蕭淙之用了力氣,攔腰又截住“這條路走不通,還有第二條。我知道你心急,但急沒有用,先坐下,好壞,都等一個結果。”
直到天色泛灰,瀝坊才初步清理結束。
杜汝昌與方肅山二人來到賬房稟報“大人,夫人,經小人細算,損失的貨物折算後,共計十萬兩,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說話間滿是惋惜與憤懣,對於生意人來說,誰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