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雲準備的落腳點,是四寶齋掌櫃夫人在京郊的私宅,雖不大,卻很隱秘。掌櫃姓姓孟,是元綺母親留下的人,值得信任。孟夫人一早備下了熱水,荔雲伺候著元綺沐浴。
蕭淙之去了客房,沐浴後快速整頓。快步來到元綺房中。此時她已經換上荔雲帶來的睡袍,坐在妝奩前梳頭發。
他換了一身乾練的黑衣短打,站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荔雲見他到了,便識趣地退出去“大人,夫人,為防國公府有人起疑,荔雲先行告退了。”
蕭淙之點頭準了。元綺也沒有多說什麼,起身一瘸一拐送了荔雲到門口。
蕭淙之沒有進門的意思,靠著門框,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落在她臉頰上,又看著她次臉上,被荊棘劃傷的傷口“好點了嗎?”
“恩,醫師是葛老的弟子,隨我一路來此,醫術很不錯。”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原本一點都動不了,眼下勉強能走幾步了。”
他點頭,將她打橫抱起,往房裡走。元綺疑惑,他方才分明沒有想進來的意思,而且這一身黑衣,明明是要出去,怎麼又?
卻並沒有推拒,摟著他的脖子,任由他將自己放在床上“蕭逢去送人,不能在暗處保護,你留在這裡不要露臉,最多日,事情就解決了。”
果然是要出去的“元綺拉住他“你一天一夜沒睡了,休息會吧。”
他牽起嘴角似安撫她“無妨,今日已經休息一天了。”
元綺知道他是約了顧老將軍的舊部一一試探,但如今元穆的兩千精兵在明處,無一可以助他,就連國公府都被人盯著,於是擔憂地問他“你這次來韓龐二位將軍都沒有帶,在京中並無其他親眷友人,一旦幾人中有人通風報信,便會引來殺手,你獨自一人怎麼辦?”
他拍拍她拉住自己的手“你都說了,我一睜眼就在算計彆人,不會貿然赴死,放心。安心等我,好好養傷。”
見他不直言,他便拉著他,不肯放手。他覺得好笑,她既然不放手,他便再進一步,身體向前一傾,含住了她的唇。
月色透過窗紙,頗似靖州的小書房。四下無聲,悄然廝磨,他淺嘗輒止“你擔心我,我很高興。”說罷,又輕輕咬了她一下。
這回她不上當,抬手便去推他“又想糊弄?”
他輕笑一聲,隻好坦白“即便我有兵,也不能用,在上京,我能借的隻有一個人。”
她看著他的眼,思索幾息,試探著說出口“陛下?”
他點頭“陛下一直被世人詬病的,無非是他消極應戰,丟失三州,世人皆以為他懼怕突厥,但你看他所推之政,富國強民,若再起戰,國力充盈,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元綺不解“你的話我明白一些,陛下年邁,徐徐圖之,或交於新君,可逆轉局勢。可這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大可求助奕王殿下,為何非陛下不可?”
他欣賞著她的臉,用手撫摸了方才咬過的唇肉“沒錯,奕王殿下助我,結果是一樣的。但是,殺賊禦外之功,便會記到奕王頭上。搶了陛下的風頭,反倒引陛下疑心,若到時以保全兩族和親為由,輕輕揭過,你的苦頭不是白受了?”
她點點頭,豁然開朗,臣子所有的功勞,都是皇帝的。
“其實我還有一事不明,陛下已經老了,交由奕王殿下難道不好嗎?他舉棋不定多年,導致兩王黨紛爭不斷。”
蕭淙之道“朝若,不要小看人心。天下至尊的權利,無論給誰,都比不上在自己手裡。即便是親子也不例外。他多年來放任兩王相爭,遲遲不立儲,二位王爺為了太子之位,必須迎合陛下,二者製衡,才能讓陛下穩坐大寶。這便是帝王的私心。”
元綺沉默良久,不知該說些什麼,天家相爭,帝王私心,犧牲的卻是天下人。
蕭淙之看在眼裡,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彆想太多了,此事我心中有數。”
抽出手,蕭淙之快步邁出房,合上了房門。元綺坐在床上,看著窗紙上的人影消失,隻留下月光,無言相伴。
蕭淙之趁著夜色,一襲黑衣,直奔皇城。用的是與皇帝聯係的暗線,從側門悄悄進入。
老皇帝在睡夢中被喚醒,披著龍袍,在寢殿接見了他。
“既然無事,不回家,黑衣蒙麵,夜奔皇宮做什麼?”
蕭淙之跪拜,抱拳秉明“臣想替陛下拔刺。”
老皇帝似有些不耐煩“蕭淙之,你來京不過兩日,惹得朝野沸議,還說要替朕拔刺,朕看你,才是那礙眼的刺!”
蕭淙之仍冷靜應對“朝野沸議,但陛下聖明,臣相信陛下絕不會因為言官的幾句話,便懷疑臣的忠心。”
“哼!”老皇帝冷笑,“忠心?朕竟不知蕭大人的一片忠心,已堪比日月。”
“若無此心,也不會數次千裡遠赴上京。臣之忠心,對陛下,對我朝,絕無更改。”他叩首重重一拜!
老皇帝卻不吃他這一套,擺手說“行了,說吧,你到底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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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淙之終於抬起頭,看著雙鬢斑白的老皇帝“想必陛下已知我與夫人遇刺,行刺之人有一半是外族,一半卻是中原自己人。月姬公主遠嫁而來,天子腳下,行事卻還是如此不知收斂,視我朝天威於何處?我與夫人僥幸逃生,本可以歸家,但臣念及,若臣與夫人忍氣吞聲隱忍不發,豈不是讓天下人妄議,我朝委身求親,連人殺到家門口了,都不敢吭聲?到時,民間沸議,議論的是臣窩囊,受損的更是陛下傳世之名!因此,臣深夜來此,請陛下給我一百人,臣,定提賊首來複命!”
老皇帝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麼,許久,開口問他“京中能助你之人並非隻有朕,你何不去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