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淙之與元綺離開醫廬時,二人心思都不知飄到哪去了,因此也沒有看見身後有人追出來。
追出來的是安靜,她受傷後在醫廬養傷,前日荔雲來見過她,說起了去揚州的事情,安靜搖了搖頭,並不願意。
她在紙上寫明,願留在此地學醫。
荔雲來前,元綺吩咐過,尊重安靜自己的意思。又想到她就在這裡,若再有意外,或許可以用得上。這想法有些殘忍,但對荔雲而言,會毫不猶豫。
於是她給了安靜一大筆銀子,就此安頓在醫廬中。
今日得知元綺到來,她特意等著他們說完了話,才追上來。隻可惜二人眼中隻有彼此,她追至門外,已不見人了。
悵然地在門口立了一會,轉身折回去。
傅顓聽葛老的吩咐,正要去軍營打聽消息,他心中著急,卻不敢叫醫師去,於是點了幾個學徒和童子先一道去搭把手。
見安靜立在門前,心想她是元綺的人,又是個啞巴,許多事情做起來方便。便來到她麵前,緩慢說“安靜姑娘,隨我一道去軍中吧,那缺人手,你學的也快。”
安靜讀懂了他的唇語,乖巧地點了點頭。
學徒雖比不上正經有資曆的大夫,但治個跌打損傷倒也簡單。
軍中見傅顓又帶人回來,對於元綺的溢美之詞徹底將前幾日的負麵話題給蓋住了個。
當然這少不了韓衝分好處時不遺餘力的誇讚,元綺是會挑人的,專挑他去辦,效果果然立竿見影。
傅顓聽見這些,不必再多打聽,便可以向葛老複命了。
這幾日因阿蒙多被放回去後,大可汗發現自己的兒子鼻梁斷了,破了相,當即派出了兩路人馬,悄悄偷襲了城外幾十裡的守軍,隻殺人,並不越界。
前去支援的士兵受了傷,醫廬的學徒們一到軍營便忙得不可開交。徒留安靜一人在煎藥。
此時突然又來了一名守衛,通報說世子李瑜,強闖出帳,守衛阻攔傷了他,請醫師趕緊去看看。
這守衛說清了緣由,卻見眼前人一語不發。安靜急忙比手勢,表示快帶自己去看看。
守衛這才知曉,這是個啞巴姑娘。
安靜怕他聽不懂,便背起藥箱往外走,守衛終於懂了她的意思,帶他來到李瑜帳內“就在這兒,我說姑娘,你會不會看呐?”
安靜二話不說上前看了李瑜的傷勢,他此時餘怒未消,一言不發地坐在木頭床邊。右手手臂,劃開了一條口子。
安靜見是皮肉傷,便起身對著守衛用力點頭,一邊還拍著自己的胸膛發出“啊啊啊”的聲音,意思是她可以治。
李瑜見來的醫師是安靜,雖然意外,態度卻溫和許多,對守衛道“你先出去吧。”
那守衛不放心他單獨接觸旁人,一時不肯走,但畢竟自己傷了人,心中過意不去也並不想鬨大,看著安靜又是個啞巴,多了一重保險。
於是走了出去。
李瑜見帳簾子放下,便抓住安靜的手臂,將人輕輕拉到眼前,沉聲關切地問“你沒事吧?阿蒙多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安靜想起那時在關外的小樓裡,阿蒙多曾對她說,他答應過李瑜不會碰她。她心中一軟,想起這段時間種種——被伏時他對著馬車裡的她說“彆怕”,被捉時他始終安撫保全她。
雖然獲救了,但她心中一直記掛著他。
他知道安靜能讀懂唇語,所以四目相對,在她麵前說的極溫柔極緩慢。
安靜乖巧點頭,又指指他。
李瑜扯出個微笑,似乎不想她擔心“無妨,好歹頂著皇長孫的頭銜,保了一條命,隻是被囚在這裡。”
安靜睜大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她這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李瑜笑道“怎麼?很意外嗎?”
她回過味兒來,立即起身向他跪拜行禮。李瑜立即拉她起身“與我客氣什麼。”
扶她的時候他的手使勁了,疼的咬牙,卻還是忍痛扶起她。
安靜連忙抓過他的手,讓他坐下。看著他的眼睛,拍拍自己,意思是,她來上藥。
李瑜老實坐著,任由她揭開袖口。
她低頭時,他收起笑容,眼神鋒利複雜——蕭淙之將他困在這裡,誰都不能見,他也無法再用元穆來誘騙元綺了,如今之計,便是要先脫困。
安靜格外仔細,怕他疼,動作極慢。
包紮結束,她抬頭給了李瑜一個純真的笑容,李瑜也回以一笑“多謝你了。”
安靜比劃著什麼,李瑜不明白,於是拿來筆墨紙硯,讓她寫下來。
安靜提筆,落筆前警惕地看了一眼外頭“大都督為何將你困在這裡?”
李瑜道“我本奉旨出關與各部族和談,培植效忠中原的勢力,但一直被人阻撓不得出關,這才請你家夫人助我。大都督與突厥有血仇,自然不願意就此平息,他是想開戰的,因此才將我困在這裡。”
安靜聽得心驚,她分明早上才見過大都督與夫人恩愛的模樣,那樣的人,怎麼會做些這種事呢?而且自家夫人,也並不是奸邪之輩,怎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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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瑜身為皇長孫,無緣無故被困在這裡,是事實。安靜思來想去,又寫道“那他,會傷害你嗎?”
李瑜露出欣慰感慨的笑容,似乎沒想到安靜這麼關心自己,他道“暫時應該不會,但時間久了,他們會拿我要挾我父王,到時……”
話沒有繼續往下說,到已經足夠勾人。
安靜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苦笑說“我本想強闖,想著也不敢真對我動手,但眼下你也看到了……”他說的是他手上的傷,蕭淙之的人,真的會對他動手!
安靜麵露憂色,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畢竟是元綺的人,且人微言輕,雖然關心他,卻無能為力。
李瑜看穿了她的心思,於是道“多謝你替我憂心,不枉你我患難一場。”
安靜無奈地拿起紙,揉皺了,藏在了自己袖口之中,離開了李瑜的營帳。
大都督府上,荔雲辦好了差事回來向元綺複命,將今日種種說與她聽。
蕭淙之難得悠閒,盤腿坐在側榻上看著書。
荔雲說到李瑜時,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簫淙之,又理直氣壯地說道“今日路過世子帳前,他似乎有話說,與守衛起了衝突,想要強行出來。”
元綺本以為蕭淙之會有所動作,但如今隻將人扣住,想來皇長孫,確實是個燙手山芋。
她問荔雲“他與你說什麼了?”
荔雲道“奴婢並未走近,走遠了。”
元綺瞧了一眼蕭淙之,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臉上仿佛閃過一絲滿意的笑意。
元綺道“嗯,你做的對,還是少與他牽扯的好。”
第二日,安靜再來替李瑜換藥,他仿佛一早就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