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洹大跨步登上山坡,山坡後的潺潺水聲,已經傳入耳中,越來越清晰。
他卻止住了腳步,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雙手,太著急竟然沒有給她帶見麵禮。
他遲疑一會兒,還是堅定地邁過山坡,立在坡上,看著坡下。
殘陽如血,河麵波光刺眼,隻見一個人影站立在河邊,模糊在波光之中。
他心頭突然被攥緊,心跳加速,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下一刻,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全身力氣,下定了決心,邁開腿,朝著那人影狂奔而去!
河邊的人影聽到了腳步聲,知道是他來了,卻沒有回頭,她今日穿了一身單薄的黑衣,披了一身鬥篷,將臉也遮住。
待薑洹走近,二人隻有三四步的距離,他不敢再近,隻輕輕地,控製著自己的粗喘,喚她“煦兒。”
顧庭芳,字彩煦。煦兒。真是久違的名字,就像是在叫一個陌生人。
她心頭被這二字衝擊,披著鬥篷的身影顫了顫。
薑洹見她不回應,以為她在生氣,急忙道“沒想到你願意見我,當年是我不對,我沒有按照約定來求娶,戰禍發生時,我沒有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一切都是我不對。我願意用我這條命來補償,彌補,隻要你還願意給我個機會!”
鬥篷遮掩下臉頰上,有淚光如流星滑過,轉瞬即逝。
薑洹仍然繼續道“我聽說鄲州的消息後,我一直在找你。這麼多年我至今未娶,如今已經獨自立府,隻要你點個頭,我可以立即辭去雲麾將軍之職位,來鄲州。此生都不再離開。”
他熱切地看著她的背影,希望她能回過頭來給他回應。
可等了許久,卻等來了一個沙啞而陌生的聲音“薑洹,這番話可真好聽啊。”
薑洹立即退後一步,變了臉色,質問道“你是誰!竟敢在我麵前冒充!”
她緩緩轉過身來,薑洹率先看到了一身黑衣包裹的身體,雙手粗糙不堪。
隨著她揭開帽兜的手向上看,鬥篷下露出一個小小的寸頭,往下是一張疤痕叢生的臉,唯有那一雙眼鏡,他熟悉又陌生。
這雙晦暗滄桑的眼睛與記憶裡那雙清澈爽朗的眼睛漸漸重疊……
薑洹用從未有過的震驚、心痛、顫抖的語氣,重新喚出了那個名字“煦兒……”
眼前人將他的驚恐看在眼裡,故意咧開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走近他“怎麼?見到我這副樣子,很失望?”
薑洹的嘴乾張著,睜大了眼睛,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以為我隻是被侮辱了身子,皮囊還是漂亮的?那可是要讓你失望了,不止是臉,還有這兒……”
顧庭芳解開披風,當著他的麵一把扯開了領襟,露出胸膛上翻卷增生的皮肉。
這是她第一次給他看自己的身子,他臉上是她意料之中的衝擊,緊接著閃避,不願看。
“抱歉啊薑洹,我這具皮囊徹底毀了,否則若你不嫌棄,看在你為我守身如玉的份兒上,倒是可以陪陪你。”
薑洹緊緊低著頭,儘管極力掩飾,兩顆碩大的淚珠還是砸下來。
他咬緊牙關,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合上了衣領,將人一把拉進懷裡,狠狠擁住。
他的頭深深埋進她的肩頭,她不知所措地僵著一雙手,沒有回抱他。
隻聽耳邊傳來衣料摩擦聲,他已經緩緩抬起頭,雙眼通紅,恨意滔天,在他耳邊問“誰做的?”
長久的沉默後,傳來她死寂般冷漠的回答“我自己。”
他摟得更緊,她明顯感受到他的憤怒和顫抖。
她雙手扶住他的腰,仿佛也抱了抱他,輕輕推開。薑洹眼中出現的,仍然是那張刻薄且嘲諷的臉。
“薑洹,你想見我,見到了。本想再吊著你死心塌地賣命,但念在你對我們顧家還算有情有義的份兒上,好叫你死也死個明白。行了,從哪來回哪去吧,漂亮姑娘多得是。”
薑洹心痛不已,在分彆的年歲裡,他無數次想過再見麵會是什麼樣子。她或許經曆了許多不堪,但他都願意陪著她慢慢治愈。他相信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