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木釘和門齒,他開始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也被槐穀子收買了。
但是也不對啊,就算這兩個貧農被收買了,鹹陽城中據說還有數不清的貧農在鬨事,他們都被收買了?
聚眾鬨事,可大可小。若陛下一笑置之,則將他們驅散也就罷了,若陛下雷霆震怒,他們都要被坑殺。這些貧農,為了槐穀子的一點錢財,甘願冒著殺頭的風險做這件事?
吳越心裡很亂。
他的同伴按耐不住了,主動向嬴政行了一禮,說道:“陛下,此事是臣等思慮不周,臣立刻清查戶籍,按照十日前的貧農戶籍,發放皮貨。那些富戶的仆役,不在此列。”
木釘和門齒臉上的肉抽了抽。
李水趁機問道:“你們二位,有話要說?”
門齒乾笑了一聲,說道:“十日前的戶籍,也是數年之前統計的。這數年之中,有的窮人做了富人,有的富人做了窮人。若按照戶籍中的貧富來賣出皮貨,恐怕……有些不太公平。”
嬴政驚奇的看著門齒:“你似乎有些見識啊。”
聽到嬴政的一句誇讚,門齒頓時精神抖擻起來了,說道:“我伯父乃鹹陽城中的車夫,平日裡趕車,總是能聽到富貴人議論天下大事。伯父回鄉之後,會給我們講述鹹陽城中的見聞,小人自幼耳濡目染,懂了一些事情。”
嬴政感慨道:“一個黔首,耳濡目染之下,尚且懂得這個道理,朕的朝臣,為何卻想不明白呢?”
吳越等人哭喪著臉,一句話都不敢說。
嬴政看著門齒,淡淡的說道:“依你之見,這批貨該如何處置呢?”
門齒很謙卑的說道:“小人隻是個黔首罷了,生在窮鄉僻壤。這鹹陽城也隻來過四五趟,哪有能力做這麼大的事。不過,小人聽說,之前謫仙大人負責皮貨的時候,好像一切井井有條,為何又變成吳大人負責此事了呢。”
李水挺了挺身子。
嬴政向李水說道:“當日朕問你,為何要損壞皮貨,你卻沒有說清楚。隻是說,誰是誰非,驗證一番自然就知道了。如今結果出來了,是你對了。可你為何對了,朕還有些疑慮,你來為朕解惑吧。”
李水乾笑了一聲,說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富戶家中沒有過冬的衣服嗎?他們肯定是有的。既然有衣服,為何還要搶購皮貨呢?無非是想轉手賣出,牟取利益罷了。”
“臣損壞了皮貨,讓那些富戶難以轉手賣出去,他們自然對皮貨失去興趣了。”
“可隻是這樣還不夠,畢竟十個半兩一件的皮貨,實在太便宜了,即便有些破損,也是物超所值。因此,臣又命人暗中放出流言,說這些皮貨都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如此一來,那些富戶心中有了忌諱,就更加不會買了。即便他們買回去,也無法賣給他人,因為人人都知道,這些是死人穿過的衣服,定然不會再買。”
“至於那些真正的窮人,已經饑寒交迫,眼看要凍死了,他們才不會在意,這衣服究竟是誰穿過。就好比數日之前,有些貧農娶了匈奴婦人一樣。”
“有些大人懷裡揣著禮儀,對此大放厥詞。殊不知窮人眼看就要絕後了,他們迫切的需要有個孩子,以便老有所養,死後有人祭奠。所以他們才不在乎這婦人是中原人,還是匈奴人。隻要能生兒育女,也就可以了。”
“故而,倉廩實而知禮節。故而,禮不下庶人,就是這個道理。因此,臣損壞皮貨,並不是戲弄百姓,恰恰相反,這是為百姓考慮。因為這是區分貧富,把皮貨送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的,最好的辦法。“
嬴政聽得練練點頭,喟然歎道:“槐穀子此言有理啊。”
李水很謙虛的說道:“隻是一些小把戲罷了。與陛下的大智慧相比,不值一提。”
嬴政站起身來,淡淡的說道:“皮貨的處置之權,仍舊交予槐穀子。今日朝臣大部分都到了,既然來了,也不要急著回去,不如就由槐穀子教教你們,如何與黔首打交道。”
嬴政說完這話就離開了。
有個小宦官,帶著眾人到了偏殿之中。
李水一臉謙虛:“在下才疏學淺,怎麼教的了諸位大人?”
朝臣們沒有說話,都覺得挺丟人。
忽然,有人大聲說到:“謫仙才智高絕,乃我輩楷模,如何教不了?”
眾人紛紛向那人看過去,發現是周青臣。
不少人冷笑了兩聲,覺得這家夥真是厚顏無恥。
李水讚許的看了周青臣一眼,說道:“諸位是要幫著陛下,治理大秦的。大秦什麼人最多?不是士人,不是豪強,而是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