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蘭陵。
李緣帶著嬴政出現在了一間房屋裡,以隱身的方式懸停在了半空中。
麵前的床上,荀子手中拿著一紙信件看著,即便時不時會因咳嗽而麵露痛苦之色,也死死的抓著不願意放開。
“此人是?荀況?”看到老人手中的白紙和字跡,嬴政立刻就想到了。
“對。”李緣有些惆悵的歎息了一聲。
自發現荀況後,隻要在大秦這邊的日子,他每天都會暗中來看下荀況,為的就是想在荀子死時能以後人的身份見證、甚至給他磕個頭,畢竟這人在李緣心裡和嬴政一樣,有讓他心甘情願磕頭的資格。
本來荀子愈發病重,眼看著就要死了,李緣甚至從後世連香和紙錢都買好了。
可昨天,李斯的信到了。
李斯在信中詳細跟老師說了一下博覽會的事,其中提到了已經有成型的紙書,還是自家孩子李由附名的。
荀子當即就笑了,一邊笑著一邊流出了眼淚。
有紙書了!
卻不是自己的……
一封信仿佛讓他看到了無比光明的未來,可現實殘軀又讓他看不到那一天。
垂死病中驚坐起後,是無儘的悲涼……
於是這兩天,李緣總是能看到他拿著李斯的那封信看著,時不時陷入發呆。
他應該在想象著自己的書出來後的樣子吧?
或者是某個全由紙書組成的場景?
這幾天,他的病愈發嚴重,身體疼痛不說,有時甚至會咳血。
李緣也曾暗中給他吃過搗碎後的止痛片,卻也隻能讓他病症沒那麼嚴重。
他不知道荀子是什麼病,也沒辦法把他帶到後世去救人;可讓他看著這麼一個先賢撐著最後一口氣在世上痛苦著,他感到了由衷的難受。
當說完荀子的情況後,嬴政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在想,要不要把這個給他看看。”李緣拿出了一本《尚書》“如果他能見到,恐怕會很開心吧?”
嬴政看了看荀子那蒼白的模樣,歎息道“他現在就是靠著那一口氣撐著,看完了,恐怕也就……”
李緣點了點頭。
“是啊,他估計會帶著滿足離開。”
“可我是想著送他一程,不是想著送走他!這種親自擠掉一個人生命的感覺,就算是他病重,我也很難下手……”
“我的理智告訴我應該送走他、可能他自己若能選也會這樣做。”
“可我的情感接受不了。”
這就跟後世那個是否應該允許病重老人安樂死的話題一樣,一邊是理智、一邊是情感;隻是李緣以往看著那些話題隻當個新聞看,這次卻自己成為了當事一方。
嬴政這時看了他一眼,懂了他為什麼喊自己過來。
“所以,你是希望寡人來替你做這個決定?”
“給我個信心也行。”
嬴政沒說話,他在考慮把荀子接到秦國去的可能性。
但緊接著他就搖了搖頭,不可能的。
荀子雖然此時在世上風評兩極分化,可他終究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學者,還是楚國的蘭陵令。
此時病重,想必很多學生、好友都在這座城市隻為了最後送他一程吧?
接走是可以。
但之後怎麼解釋?
況且李緣都說過後世估計治不了荀子,他不認為秦國那些醫官比後世醫院還厲害。
病床上,荀子又咳嗽了兩聲。
咳嗽完後,捂著嘴的手裡出現了一點血跡。
他默默的在床邊的一塊帕子上擦了擦,想當做無事發生。
門口,張蒼和另一個弟子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張蒼將湯藥放在桌案上,自己扶起了荀子。
另一個弟子又點燃了幾盞燭火,走到桌案前拿起湯藥準備喂給他。
荀子微微搖了搖頭。
兩個弟子頓時麵露悲戚,他們知道的老師的意思,可身為弟子又怎麼能同意這種事呢?
“李斯師兄若在此,恐怕他不希望您這樣吧?”
年歲比張蒼還小的弟子說了句,隨後眼巴巴的看著他。
荀子笑了笑“我已無意於生死,何必再多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