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終有奏畢的時刻,但悠揚的旋律仍在空中縈繞,像糾纏於彼此人生中的軌跡,不論分隔多遠都緊緊聯係。
三位中年人停下手中的動作,讓樂器隨著內心而平靜。他們的目光凝視著舞台一側,凝視著身旁那個永遠缺失的空位,最後也不過一笑置之。
趙婉如轉頭看向吧台的方向,朝自家的兩個小朋友揮了揮手,“周琴,小莎莉。”
她的頭往舞台這邊側了側,笑著對她們說道“上台,陪我玩玩,順道發泄一下吧,”
順便,趙婉如還不忘越俎代庖,替老齊問了齊葉欣一句“小欣,你來不來?”
聽到趙阿姨的邀請,齊葉欣貌似有些為難。她低頭指了指自己下半身的打扮,猶豫片刻後回答道“我今天穿的長裙打鼓,不合適吧?”
“小欣姐,你應該豪邁一點,”說罷,周弦調皮地狂笑不已,伸手在自己的長褲旁佯裝一撕,直接演起戲來“哼哼,我受夠你們這些繁文縟節了!”
齊葉欣被周弦的舉動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同時,她下意識回想起初來海海市,第一次打鼓時的事情
然後,她這麼回複周弦“我吃完了漢堡包再抽你。”
當時隻有十七歲的她,呆呆地捧著手裡的漢堡包,對火車東站的物價感到了迷茫
在經曆據說是人生中最為重要的高考後,齊葉欣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尚算有點名氣的白華大學英語係。
在收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天,勞苦多年的媽媽激動得一下班便抱著自己痛哭。逼仄的出租房裡洋溢著喜悅的氣氛,仿佛考上一所好大學,齊葉欣明天就用不著去打暑期工,補貼家用一樣。
可到了晚上,當齊葉欣正在狹窄的衛生間裡洗澡時,她卻無意間聽見一牆之隔的陽台傳來低沉而壓抑的交談。伴隨著花灑稀碎的水流聲,媽媽的聲音神秘莫測,仿佛刻意隱瞞著什麼。
在側耳傾聽之中,齊葉欣隱約窺聽到媽媽在陽台上壓低嗓音對著手機說的話“雖然我不知道你這幾年混得怎麼樣,但既然你還活著,怎麼也應該去接一下她。”
她的聲音頓了頓,“她好歹也是你的女兒。”
經過了漫長且顛簸的一天一夜,初次獨自出遠門的齊葉欣疲憊不堪地從臥鋪車廂裡悠悠轉醒。她先是俯身看向床下,確認自己的行李箱依舊安全。然後,她才放下心,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纖細的手指作梳,隨性地理順那頭淩亂的長發。
從急促至平穩,列車在中午時緩緩停靠至月台。齊葉欣費勁地拖拉著行李箱,像無數來自全國各地的支流,彙入著同樣前來海海市報到的大學生人群間。
回想起臨行前媽媽鄭重其事交代的話,她步伐略顯緩慢地下了車,半信半疑地走向火車站的出口處。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齊葉欣的目光從一張張陌生的麵孔上掃過,心裡嘀咕著老媽安排的“那個人”到底有沒有來。
就在齊葉欣摸出手機,正準備撥出電話時,她居然真的在眼角的餘光中發現一個麵容憔悴的陌生男子。而他的手裡,正高舉著一塊寫有她名字的紙牌。
齊葉欣緩緩向他走近,一種來源於血脈之間的線索綁在兩人之間,讓他們下意識看向彼此。在她準備發聲詢問之前,那個男人的眼眸深處已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神色,並搶先開口問道。
“是小欣你是齊葉欣,對吧?”
他眼中的齊葉欣身著一套對於女大學生而言,甚至有些過於樸素的衣物。一條略帶磨損的牛仔褲包裹著她修長卻有些瘦弱的雙腿。至於上身,則穿著一件洗得微微褪色卻沒有一絲皺折的短袖。
哪怕這樣,齊葉欣那張夾雜著清純與嫵媚的臉龐,仍與她清冷獨立的氣質相互交融,讓車站出口的不少異性為之駐足。
“嗯,你好。”麵對這個使她緊張的陌生親人,齊葉欣隻能輕輕點頭。父女間不止隔了一個行李箱的距離,卻也相隔十數年的陌生歲月。
在一陣似微風般的沉默過後,齊葉欣略帶糾結地產生張了張嘴,勉為其難地吐出了一個字“爸”
齊占華看著她那個彆扭的樣子,馬上便意識到這樣的稱呼,對彼此來說都過於生疏和尷尬。他擺了擺手,滿不在意地說道“沒事沒事,叫不出口也沒關係的。”
他向陌生的女兒伸出手,接過了擋在兩人之間的行李箱,領著她往停車場走去,“行李箱給我吧,我開了車過來,現在帶你去學校。”
到達停車場後,齊葉欣看著幫自己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的陌生父親,卻是眼神飄忽不定地扶著副駕駛的車門,猶豫著該不該拉開。
但當她聽見後備箱的關閉聲後,齊葉欣還是鬆開了麵前的把手,轉而坐立不安地拉開後方的車門,於後排落座,似乎不願和齊占華過於親密。
“我沒想到你有車。”
齊占華的視線微微抬高,看向位於後方的齊葉欣,“算是我和老刀公用的吧。呃,就樂隊的朋友,我們兩個平常誰要用就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