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那邊,可曾有什麼動靜麼?”
問起這個,杏兒點頭,回答道“皇上早就發現不對勁了,恐怕是一直讓人盯著果郡王府呢。”
“奴婢聽小夏子說,這陣子,皇上令夏弋一直暗中調查著。隻怕,情況不妙,娘娘,咱們要不要再想想辦法?”
“這個夏弋,可是個麻煩家夥。”
是要想辦法解決夏弋。
但她手上,著實沒有合適的人手,沈眉莊的外祖倒是在京中,而這些日子,甄嬛一直“抱病”,就連太後喪儀都不曾出現。
對此,沈眉莊已經起疑了。
她幾次追問安陵容,安陵容都隻能閃爍其詞,隻是眼下,既然甄嬛已經在回京的路上,那……
“我再想想吧。”
安陵容歎了口氣,留給她的時日,不多了呢。
甄嬛是在七日後抵達京城的。
皇上,也是在這一日病了的,起初是咳嗽時發現有血,後來是心氣翻湧,被氣得臥床一病不起。
說來,皇上還是被幾個後宮妃嬪給氣著了。
其中一個,便是貌美的孫答應。
孫答應在昨日夜裡,被發現與一個狂徒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當場就被敬貴妃扣下了。
另兩位麼,便是韻嬪,以及她宮裡的劉答應。
佟佳蘊蓉倒台之前,韻嬪就已經不大得寵了,加之佟佳蘊蓉防著她,韻嬪一年多,幾乎都沒怎麼見到皇上。
現在,佟佳氏不在了,她又因為是佟佳氏舉薦的,愈發不受待見,這一次她氣著皇上,也是她自己犯傻。
她宮裡的王答應,有喜了。
這本來是好事,韻嬪一聽說,急急忙忙就去給皇上報喜了,誰知皇上打開彤史一看,發覺自己都兩個月沒有寵幸過王答應了。
這宮中
這陣子,陪伴在皇上身邊的,隻有安陵容和劉答應兩個人。
韻嬪莽撞,氣病了皇上,皇上昏迷不醒,安陵容隻好守在養心殿,皇上的床榻邊上,看著皇上。
皇上老了許多。
鬢角早已斑白,就連胡須都摻雜著些許白色了,在病中,人瘦削,愈發顯得憔悴而又蒼老。
有幾分油儘燈枯的模樣了。
安陵容歎了口氣,對著身側的杏兒就道“時辰差不多了,去通知一聲,叫姐姐來一趟養心殿,為皇上侍疾吧。”
甄嬛一直都是以抱病的名頭待在長春宮的,現在過來養心殿,自然沒什麼不妥。
話音才落,杏兒轉身離開,床榻上躺著的皇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皇上醒了?”
安陵容見狀,作勢要去扶起皇上,皇上卻警惕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問道“你要叫誰過來?”
姐姐?
安陵容一向隻稱呼兩個人為姐姐。
一個是甄嬛,一個是沈眉莊。
而沈眉莊,多半是“眉姐姐”,那麼,隻剩下甄嬛了。
想起夏弋說的,果郡王救了甄嬛,皇上心中憤怒,早已準備著要殺之而後快了!
“姐姐便是姐姐,還能有誰呢?”
安陵容笑著,伸手去觸摸皇上,皇上稍稍掙紮,隻喊道“來人!”
“臣妾在這兒。”
安陵容歎了口氣,將藥碗放到一旁,道“皇上不願意喝,那也就罷了。反正都這個時候了,喝不喝這一碗藥,差彆都不是很大。”
“你……”
皇上仿佛有些不敢相信。
他看著安陵容,一字一頓,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什麼?朕待你一向極好,還冊封瑾妤為固倫公主!”
從什麼時候開始?
當然,是從她一進宮開始了,而且不是這輩子一進宮,是從上輩子一進宮開始,她就不喜歡皇上。
可惜。
她從前到底是道行淺了些,隻懂得一味地討好皇上,現在麼,她已然明白,對於男人而言,有時候若即若離,反而是最合適的。
得不到的,在男人心中,才會永遠留下記憶。
“是從那一夜,華妃叫臣妾去她宮中唱曲兒,你卻毫不阻攔開始的。還有後來,你冊封臣妾為嬪,說是以姓做封號就好,還有你選了‘鸝妃’這個封號。”
“或許,還有小魚的事情,佟佳氏說臣妾為‘女禍’時,你想也不想就將臣妾禁足。說來,你禁足過臣妾多少次了?臣妾自己都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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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呀,既然你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那說明,你自己對這些事,都是毫無察覺的,不是嗎?”
“真惡心。”
安陵容一下丟翻了藥碗。
哪怕這藥無毒,多多少少還能幫得上皇上一些,她也不想讓皇上喝了。
“什麼?”
皇上有些聽不懂。
後半句也就罷了,前頭那些,什麼以姓做封號,鸝妃又是誰?
“瞧,咱們的皇上,果然對自己做的那些傷人的事情是一點都記不得的。至於你說,冊封瑾妤為固倫公主,臣妾以為,那都是瑾妤應得的。”
“她對你一片孝心,那時候是真的想著要去救你的。隻可惜,時至今日,瑾妤對你,也灰心了。”
六軍不發無奈何啊。
瑾妤想。
若是易地而處,是她額娘,皇阿瑪必然是會毫不猶豫的。
真可憐。
她如此喜愛的額娘,在皇阿瑪心中,似乎並不能算得上什麼,能不灰心麼?
“你,胡說!”
皇上不願相信。
安陵容歎了口氣,恰在此時,外頭蘇培盛稟報,說是“熹貴妃到了”。
“瞧,姐姐來了。”
安陵容莞爾,收拾起嘴角的冷意,就見門口,那個身著華服,盛裝打扮的甄嬛,正一步步走了進來。
她眼裡竟是淩厲的氣勢,隻有在走到安陵容麵前時,對著她稍微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陵容,很久不見。你在宮中,做得很好。”
甄嬛由衷高興,眼角微微發紅。
要不是安陵容在宮中解決了佟佳氏,那麼現在宮裡必然一團亂了,她回來,想要翻身,恐怕沒那麼容易。
“多虧了姐姐早有的準備,要不是你提前埋下的木偶娃娃,還讓小夏子假意和她交好,又順勢聯絡季惟生,哪有這麼容易?”
是了。
季惟生也是他們的人,季惟生秀才出生,是想做官的,可在欽天監,監正已是極限,被外放出去當地方小官兒,反而能實現自己的願望。
“哪裡,要不是你安排人解決了夏弋,我想順順利利進宮,也不容易。”
甄嬛莞爾一笑,兩個人就當皇上不存在似的,聊了起來。
“你,你們!”
皇上腦袋都快炸開了。
他前些時候還對安陵容道歉,說是他不好,錯信了佟佳氏,現在才發現,原來一切不是這樣的!
“呀,我都忘了皇上還在這兒了。”
聽見皇上吵鬨,安陵容有些煩躁地看了一眼皇上,皇上一下子不說話了,像是意識到……
甄嬛,是蘇培盛放進來的。
蘇培盛!?
他,他們!
“姐姐。”
瞧著皇上像是被自己的眼神給震懾到了,安陵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果然,皇上也有怕的事情。
“你回來了,想必還是有話想要和皇上說的。唉,時至今日,有些話再不說,也來不及了呢。可惜,眉姐姐對皇上就沒什麼好說的。”
“嗯。”
甄嬛點點頭,坐到安陵容剛剛坐過的位置上,看著床榻上的皇上,長歎一聲,道“我是有些話,想要和皇上好好說說。”
“那我就先出去了。”
安陵容說著,離開了寢殿。
她不知道裡頭甄嬛對皇上說了什麼,大約二人這麼些年的情分,到了今日,也是該訣彆的時候了。
隻一個時辰,甄嬛從殿內出來時,對著屋外守著的一眾嬪妃們就道“皇上,駕崩。”
皇上駕崩了。
前朝議論紛紛,都說皇上是因為太後薨逝傷心過度,體力不支而一病不起駕崩的,幾乎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就是在立儲一事上,有了些爭議。
宮裡兒子多的,也就隻有安陵容和甄嬛了,偏偏她們兩個,出身為人詬病。
對了。
安比槐死了,死在了牢獄裡,具體發生了什麼,安陵容也不清楚,不過是前陣子,甄嬛問起安陵容要怎麼處置安比槐的時候,安陵容說自生自滅。
甄嬛就懂了。
索性,由她出麵,剜掉了這一塊毒瘤。
於是,她們二人,仿佛都是家中敗落的破落戶了,甄嬛又在詢問過安陵容,確定安陵容並無奪嫡之心後,提議由四阿哥弘曆榮登大寶。
後來。
弘曆登基的第三年,安陵容出了宮,她去了通州,那兒是瑾妤的封地,弘曆為瑾妤在通州建了很大的一座公主府。
安陵容與林秀,還有瑾妤三人,住在通州的公主府裡,因著與京城也近,不過兩個時辰的路程,弘晴和弘曦想要看額娘和姐姐,也是方便的。
“額娘,今日我出去跑馬了,你瞧,這是我跑馬時摘回來的花兒,多好看呀。”
“額娘,今日街上好熱鬨呢,過幾日便是元宵,您和外祖母陪我一起出門逛街好不好?”
“額娘,小魚的酒樓開張了呢。咦,杏兒姐姐怎麼不在家?原來是去酒樓裡給小魚鎮場子了呀,不愧是杏兒姐姐,有她在,酒樓一定很熱鬨!”
瑾妤仍是天真活潑的。
安陵容倒安靜了許多,大部分時間,都陪著林秀一起在院子裡散步,林秀眼睛不大好了,現在是徹底做不了刺繡了。
不過也無妨。
這麼大一座公主府,都是她們的家業,林秀再也不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拚命做刺繡換銀子捐官,而熬壞了眼睛。
“陵容。”
林秀站在杜鵑花樹下,為安陵容摘了一朵杜鵑花,彆在了安陵容的鬢邊,莞爾一笑,道“真好看。”
“額娘才是真正適合杜鵑花的人。”
安陵容也莞爾。
陽光下,她也將一朵小小的杜鵑彆在了林秀有些斑白的鬢角,花兒嬌豔,卻沒有香味。
這樣的花,便是林秀啊,便是她的娘,默默為她想著一切,從不求回報。
“額娘。”
瑾妤回來了,手裡,也握著兩束杜鵑花。
“你們在這兒呀。呀,我還摘了花回來給你們呢,你們都戴上了。”
瑾妤垂了垂頭。
安陵容與林秀互望一眼,一左一右拿過瑾妤手裡的花,分彆為瑾妤也彆在了頭上,祖孫三人,便都在杜鵑花樹旁,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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