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庭脊背繃直,咬牙伸出了雙手,那是一雙養尊處優,修長白皙的手,仿佛玉雕大師傾心之作,但謝氏看著這雙手,卻毫不猶豫地高高舉起了戒尺。
啪!
“第一尺,罰你自視甚高,目下無塵。”
啪!
第二尺,罰你閉目塞聽,不辯分明。”
啪!
“第三尺,罰你無心無情,惡語傷人。”
……
被桐油浸泡過的竹尺又重又韌,每一下打在手心都如一塊滾燙的鐵皮嵌進肉裡,整整十下,謝氏沒有一絲收力,賀蘭庭也沒有一絲躲閃,儘管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已變得紫紅腫脹,皮開肉綻。
“這是母親第一次打你,也將會是最後一次,你是公府唯一的嫡長子,將來偌大的公府都要交到你手裡,母親不想再看見今天這樣的事了,你自己去祠堂跪著吧,惜惜什麼時候醒,你就什麼時候出來。”謝氏放下戒尺,極是疲累地揮了揮手。
賀蘭庭緩了片刻,忍著手心劇痛,伏下身子鄭重行了大禮,“母親教誨,孩兒必不敢忘。”
夜色深沉,尋春院內雪芸揮退了跪在堂下的眾人,隻留了兩個值夜的丫鬟守在門外,“都下去休息吧,如今姑娘病重,你們更得養足了精神才好侍奉。”說完也不顧眾人臉上或惶恐,或擔憂的神色,轉身進了屋,還不忘將房門關上。
“姑娘,如今可好些了。”
拔步床上,剛剛還氣若遊絲,氣息奄奄的林惜已經起了身,坐在桌前撚著一塊兒香酥可口的點心吃得正歡,神采奕奕的樣子哪裡還有一絲先前病弱的姿態。
“我無事,你莫要擔心,忙活了大半夜,你也坐下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吧。”見著雪芸麵上仍是憂慮的神色,林惜忙漾起一個笑容,招呼著她坐下。
雪芸仔細觀察自家姑娘,發現她眉目清明,確實無恙的模樣,終於放下心來,歎著氣坐到了林惜身邊。
“姑娘可真是將我嚇壞了,往後這樣傷身子的事再怎麼也不能做了。”
白日裡賀蘭庭離開後,林惜見雪芸實在氣不過賀蘭庭那般無狀,自己也有心教訓他一番,便同雪芸商議做了這裝病之事。
可明明已經事先知道都是假的,但當雪芸見著林惜那副氣息奄奄,命懸一線的模樣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
尤其是聽見林惜那聲哀婉的“爹娘,帶了孩兒去吧!”的魘語之時,更是恨不得撲上去摟住自家姑娘大哭一場,若是自家老爺夫人還在世,姑娘何至於受了委屈還要這般精心謀劃,才能替自己出一口氣。
林惜見雪芸在昏黃燭火下又紅了眼睛,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糕點,拉住雪芸的手溫聲勸慰,“姐姐莫要傷心,不過都是我裝的,你看我如今生龍活虎,哪裡像是有事的樣子。”
其實林惜也說了謊,她雖然和雪芸商量著是要裝病,但表麵裝得再像,隻要大夫一把脈就全得露餡,因此她專門向係統要了一點催熱發汗的藥,再憑借著自己天衣無縫的演技,將眾人哄騙過去也是輕而易舉。
誰知原主的身子表麵看著健康,但內裡卻有些虛空,而且短短三年時間裡又經曆了父母雙亡,叛軍作亂,夫妻和離等接二連三的打擊,就同那李府醫說的那樣,驚懼悲憤,鬱而不發,想來原主在原劇情中早早便抑鬱而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次身病心病在藥物的刺激下一下子同時被激發了出來,所以這具身體才會陷入夢魘,無法自拔,
不過好在林惜自身意誌強大,又有係統在一旁輔助,她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清醒過來,原主的身體心理問題也因為這一次釋放而緩解了大半,以後隻要細心調養,活到耄耋之年基本上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但她自然不能告訴雪芸真相,這個丫鬟比原主大上幾歲,從小伺候著原主長大,到了年紀原主本來想著給她指個好人家,卻被她言辭拒絕,說是要一生陪著原主,如今她以為林惜是裝病都這麼心疼,若是被她知道了真相,怕是要哭死在林父林母墳前。
林惜隻得又柔聲安撫了一番雪芸,見她麵色緩和了許多,忙岔開話題道“雪柳她們幾個沒有受罰吧,我雖想出口惡氣,但卻也不想連累她們。”
“姑娘放心,姨夫人罵了她們幾句,說是要等姑娘您醒了親自處罰她們,至於那幾個看門的婆子則是被打了板子,不過這次確實是她們失職,竟讓外男闖了姑娘的院子,這頓板子也實在不算冤枉了她們。”雪芸神色忿忿。
林惜打了個嗬欠,“那就好,想來今天這一遭她們幾個也受了些驚嚇,你替我好好安撫她們,待得此間事了,我再賞她們。”
“夜已經深了,姑娘還是快些休息吧,明日府醫還得來替姑娘診治呢,這病咱們還得裝下去。”見林惜生了睡意,雪芸開口勸道。
“好,勞煩你多替我盯著些。”
“瞧姑娘說的什麼話說,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快將嘴角的糕點沫子擦乾淨了,彆等到明日眾人來瞧,才發現姑娘竟是個半夜偷糕的小耗子。”雪芸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替她抹去了嘴角的糕點,催著她趕快梳洗睡覺。
她們主仆這邊溫馨和樂,氣氛融融,跪在國公府祠堂的賀蘭庭卻淒風苦雨,好不悲慘。
賀蘭庭跪在蒲團上,一向挺拔的身形此時卻顯得有些佝僂。家法過後,謝氏下令不準給他請大夫,衡知隻能悄悄求了府醫拿了上好的傷藥給他敷上,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層紗布。
五月末的天氣雖已十分溫暖,但夜裡的涼風卻還是有些寒氣,賀蘭庭匆匆被帶到拂雪院,身上隻披了件寬鬆的袍子,跪在陰冷的祠堂中,感受著手上身上的冰火兩重天,平日裡端方持重的姿態都險些維持不下去。
不過好在賀家雖不是行伍出身,但子弟們平日裡也都會練些強身健體的功夫,賀蘭庭更是每日晨起都會練上半個時辰的劍,因此現下雖感到有些難受,但也堅持得下去。
“表姑娘那邊如何了?”他瞥向跪在身側的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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