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感到一陣眩暈,仿佛靈魂被抽離,怔怔地愣了一會兒,隨後用手撐住椅背,勉強穩住了身形。
隻見徐太醫的嘴巴開開合合,似是在繼續說些什麼。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重新聽到徐太醫的聲音。
“此毒名半竹礵,甚是罕見,極易與先天稟賦不足六甲不全混淆。”
“這些年,小公子補身子的藥方極好,卻不對症,是藥三分毒,藥的偏性沉積,小公子愈發沉屙痼疾積重難返。”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不是那些千金難買的補藥,汝陽伯府小公子怕是更早就扛不住了。
徐太醫本是不願意摻和伯府內宅陰私的,稍有不慎便會牽扯出陳年舊事,掀起血雨腥風。
但,他奉的殿下的令,謝小侯爺又耳提麵命務必儘心竭力。
一個日落西山的汝陽伯府,一個簡在帝心的忠勇侯,如何做抉擇,不難選。
所以,他不能裝傻充愣敷衍了事。
顧榮定神,瞧著小知蜷成一團來回打滾,耳際響起的是小知的難以忍受的痛苦哀嚎,眼底深藏著蝕骨的恨意。
小知在母胎時便中了毒。
那豈不是說母親也……
顧榮想起母親去世前咳著血,渾身鐵青的模樣。
那時,她太小了。
小到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血氣一陣陣上湧,似有千萬道聲音充斥在顧榮的腦海裡,嘈雜又令人生厭,磨得她理智儘消,陡生洶湧的殺意。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誰受益,誰的嫌疑就最大。
母親和小知擋了陶姨娘和顧扶景的道。
該死!
顧榮緊咬銀牙,控製著不讓自己在徐太醫麵前泄露憤恨和殺意。
“徐太醫,可能解毒?”
徐太醫摸著胡子的手頓了頓,先是頷首,又緩緩搖了搖頭“毒入骨髓,加之小公子九年來用藥無數,藥力與毒糾纏,即便尋到解藥,也難以徹底肅清體內的毒。”
“以小公子的身體,想享常人之壽,難。”
“老朽隻能儘力平衡小公子體內的藥力和毒性,而後方可嘗試解毒。”
“有勞徐太醫了。”顧榮後退一步,鄭重其事垂首躬身“無論多稀有的藥材,我都會想方設法尋到。”
徐太醫微微側身避開“使不得。”
他沒有多少把握治愈汝陽伯府小公子。
勉力一試罷了。
顧榮道“徐太醫儘力便好,顧榮不是胡攪蠻纏之輩。”
徐太醫輕歎一聲,想起明知他為小公子診治卻從頭到尾不露麵的汝陽伯,想起竹葳院寥寥無幾的下人,又想起甚囂塵上的婚事流言,心中對這對姐弟隱隱生出了些許憐憫。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凶名在外的顧大姑娘也屬實不易。
“大姑娘,老朽向和忠勇侯複命時,會請示每五日過府為小公子放血、針灸。”
“多謝徐太醫。”顧榮再次躬身行禮。
徐太醫執筆蘸墨又寫了張方子,耐心囑咐“大姑娘,小公子的身體不宜再進藥,老朽建議溫和食補吧。”
顧榮雙手接過方子,頷首應下。
床榻間,顧知的動靜緩緩停歇,汗水濕透了衣衫,臉頰蒼白得如同初雪覆蓋,又似正午陽光下的薄霧漸漸散去。
顧榮心下一痛,上前把塞著顧榮嘴巴的絹帕拿出。
“阿姐。”顧知聲音啞啞的,安靜又乖巧“阿姐,我不怕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