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飄飄的賠禮二字,似沁著涼意的春雨,一寸一寸蔓過謝灼的心間,麵頰上暈染開的紅暈蕭蕭索索散去。
顧榮選擇他做棋子,不是心宜,是權衡利弊後的合適。或許還夾雜著對樂安的恨意,想用他來報複樂安。
如果不是樂安,顧榮這株盛開在岩石縫隙中的花,會選擇何人做她枝繁葉茂前遮風擋雨的傘?
大抵不會是他。
“小侯爺,平安喜樂,順遂無恙。”顧榮直起身,眸光瀲灩。
最是無辜。
最是誠摯。
亮晶晶的眼睛裡是最純粹的歡喜和期冀。
謝灼指尖輕撫腰間的平安符“這賠禮,我接了。”
其實他想說,顧大姑娘,不必如此。
“投桃報李,日後大姑娘若有難處,可遣府中下人去忠勇侯府報信。”
“謝小侯爺,真君子也。”顧榮眉眼彎彎。
“停車。”
顧榮含笑目送謝灼走下馬車,拐入大理寺所在的街巷。
“小姐,謝小侯爺看起來像個好人。”青棠不甚自信的感慨。
畢竟她當初看沈和正看走過眼,以為沈和正是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
顧榮斂起笑容,眼眸微眯,幽幽道“是個好人。”
正因為是個好人,以後她才能全身而退。
“有殿下和謝小侯爺庇護小姐,小姐的路定能走的更順遂些。”
青棠由衷地替顧榮感到開心。
顧榮沒有言語,心緒漸漸飄遠。
在搭上前,她所有的囂張皆是虛張聲勢,但凡汝陽伯冷靜狠戾些,她沒有機會興風作浪。
現在,虛張聲勢變為了仗勢欺人。
有勢,自然是要仗的。
至於她的路能順遂多久,要看她和樂安縣主之間虛偽的和善何時徹底撕破。
她要在這一天到來前,借更多的勢,豐盈自己狹窄乾癟的翅膀,有朝一日乘風而起。
謝灼駐足於街巷的轉角,目光回轉,瞥向那輛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馬車。
他的那句不是,不僅僅是在反駁性情鄙薄,也是在質疑顧榮的解釋。
顧榮歸還信物,不是在汝陽伯夫人的喪儀上,而是在汝陽伯迎陶氏入門的喜宴前夕。
顧榮在得知汝陽伯在外有一子一女,且要在其亡母屍骨未寒之際辦喜宴,便一腔孤勇決意毀了喜宴。
年僅十歲的顧榮,選擇了最決絕也最粗暴的方式。
在陶氏進門必跨的火盆上淋了油,大紅的嫁衣狼藉焦黑,旋即又不顧一切毀了汝陽伯精心安排的筵席,而後握著金剪闖入喜房。
一場喜宴,險些變白事。
在做這一切之前,顧榮親至喬府,歸還了信物,執拗的一再強調亡母遺願婚約作廢。
那時的喬吟舟,已是人人稱頌如竹如鬆的君子。
在追溯到這樁久遠往事的刹那,他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是該說顧榮莽撞,還是周全。
但他清楚,那時的顧榮,心有善念。
明知自己將深陷泥濘,珍而重之的將善意捧給了喬吟舟,沒有絲毫泥點濺在喬吟舟身上。
五年過去,顧榮聲名狼藉,凶名遠揚。
喬吟舟,乾乾淨淨,至純至善。
是上京城人人交口稱讚完美無瑕的君子,是承襲喬老太師榮光的天縱奇才。
謝灼收回視線,朝大理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