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真真是個陰雨天。
細雨如織,層層疊疊,綿延不絕,無休無止。
這一日,謝灼給顧榮引薦了欽天監上任監正。
在四方書局的雅間。
顧榮手持一把油紙傘,緩緩踏著矮凳,一階一階地從馬車上走下。
鞋尖上綴著的碩大東珠,濺上了朵朵水花。
顧榮抬眼看著四方書局的匾額,想起了她在此自以為是談的那樁生意。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樣式的畫像。
謝灼看到了她手繪的裴敘卿小像。
難怪會在她報恩時,主動開口索要畫像。
喬吟舟有五彩繽色的麵人兒,謝灼也要有。
裴敘卿有不正經不一般的畫像,謝灼也要有。
嘖。
大名鼎鼎的謝小侯爺啊。
顧榮收回視線,一隻手提著裙擺跨過了門檻,輕車熟路的去了雅間。
老監正尚未至,謝灼站在窗前,風雨飄來,整個人瞧著便多了幾分涼意。
“謝如珩。”
顧榮將素色油紙傘立在一旁,輕聲道。
謝灼驀然轉身,眼睛明亮而清澈。
在顧榮的視線裡,此刻的謝灼是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畫。
“你來了。”
蘊著清清淺淺笑意的聲音像極了陰雨天氣裡彌漫著的花草香。
顧榮頷首,一步步走過去,光潔乾淨的地板上留了一串腳印。
“你連夜派人遞信,要為我引薦老監正,我總要來的。”
戀愛腦謝灼自動把這句話刪刪改改,變成了你喚我,我總是要來的。
顧榮在圈椅上坐下,餘光不經意間瞥到被雨水打濕的鞋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下一瞬,隻覺一道陰影投下。
當顧榮回過神來,謝灼已彎腰屈膝,指尖緊握著一塊潔白的手帕,細致地擦去附著在那兩顆晶瑩東珠上的水霧。
顧榮愕然,下意識縮回鞋子,用裙擺遮的嚴嚴實實。
謝灼……
謝灼真真是不遺餘力的撬開她的心房。
光風霽月的謝小侯爺。
位高權重的司督大人。
就這樣屈膝半跪在她身前,為她擦拭鞋尖的雨滴。
何至於此。
她曾暢想過搶了樂安縣主的靠山,讓謝灼為她折腰。
但……
顧榮的心撲通撲通亂跳,臉燙的可怕。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她並沒有回應謝灼的感情吧……
攪動顧榮心波的始作俑者謝灼,麵龐平靜地站起,將雙手浸入銅盆中那清冽的水中片刻,隨後細致地擦乾,才穩坐於顧榮對麵,輕聲細語道“此乃今年閩越進獻的珍貴明前茶,你且品一品。”
“好。”顧榮眼神微微閃爍,莫名其妙不敢對上謝灼的視線。
有了茶盞遮麵,顧榮臉上的熱度稍稍降了些。
不正常。
她的心亂了。
顧榮強迫自己看向窗簷外的雨幕,儘可能快的讓砰砰亂跳的心平靜下來。
她是不是該義正嚴辭的對謝灼說一句,於禮不合。
可,她和謝灼之間從頭至尾好像都與禮無關。
初見,她撲倒了謝灼。
再見,她還是在謝灼懷中。
再再見,她下定決定釣謝灼,哭哭啼啼裝柔弱。
想到那些讓人麵紅耳赤的過往,顧榮隻覺得禮字燙嘴。
她委實是有些說不出口。
於是,顧榮隻能直接把臉偏過去了,專心致誌忙著看天看地,看雨看風,就是不看謝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