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諭。”李公公甩了甩手中拂塵“自古聖人訓,人之行,莫大於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
“女告父,乃大不孝之罪,有悖綱常,有損秩序。”
“賜顧氏女杖刑三十,以正尊卑綱常秩序。”
“念為母伸冤,其情可憫,特寬恕一二,允杖刑時不必脫簪去衣。”
“欽此。”
明禦史上前兩步,朗聲“且慢。”
“明某有話,不吐不快。”
“聖賢之訓本該憐民生之艱難,救苦救困救人,而非如一座沉默冰冷的大山,壓的人難以喘息。”
“顧大姑娘為亡母討公道,合乎情理。”
“且,聖人亦有言,父慈而教,子孝而箴。”
“如顧大姑娘所控訴句句為真,其父顧平徵便不配為人父。”
“三十廷杖,賞罰無章。”
“勞煩李公公將明某這番話稟明陛下。”
“明某身為言官,自當清廉剛正,仗義執言。”
李公公眼角微微抽搐。
明禦史還真是頭鐵,不怕死。
“明大人,慎言。”李公公小聲提醒。
明禦史“言官慎言,不成體統,與那等屍位素餐之輩,有何異。”
“明某不恥!”
“李公公代為回稟即可。”
明禦史想的很明白,他既未謀反,也未叛國,就事論事,憤而上疏,至多觸怒陛下,貶謫出京。
要不了命。
他的三族也安全的很。
除非陛下是真的昏了頭,無所顧忌,要在史書上留下暴君的惡名。
李公公注意到明禦史的態度既固執又堅定,隨即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掃了謝灼一眼,心中已有所打算。
“請明大人稍候。”
“等等,等等……”
在這樣的氛圍裡,一道清脆又少年意氣的聲音陡然響起。
脆生生的,好似雨後初霽,橫亙在天際的斑斕彩虹。
顧榮順著聲音轉頭望去,隻見南子奕身著一件緋紅底色五彩繡金團花圖案的緞麵圓領袍,頭上戴著金玉鑲嵌的抹額,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顯得有些氣喘籲籲。
看方向,十之八九是入宮給儷貴妃請安,恰聞登聞鼓響,便匆匆趕來。
顧榮顰眉。
暗道,一心想扶危濟困鋤強扶弱的南子奕又要出頭了嗎?
奉恩公府,不見得能接得下天子一怒。
南子奕最好還是不要摻和進她這檔子事。
否則,落在貞隆帝眼中,就成了結黨營私,意圖染指東宮儲君之位。
誰料,南子奕根本不給顧榮開口的機會,尚未站定,就劈裡啪啦直接開口“李公公,做錯了事才要罰,顧大姑娘寧受滾釘床……”
“走炭火路。”李公公撇撇嘴,無奈提醒。
南子奕撓撓頭,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撲麵而來的傻白甜氣息愈發讓人難以忽略“是嗎?”
“走炭火路更可怕。”
南子奕的語氣堅定而有力,繼續說道“顧大姑娘寧願忍受走炭火路的痛苦,也要為逝去的母親尋求公正,探求真相,讓亡靈得以安息。她那片至誠至孝的心,足以撼動天地,怎能被視為大不孝之罪呢?”
“那顧平徵,他又算是哪門子的父親?”
“舊事暫且不論,單提昨日堪堪發生之事。”
“昨日是顧大姑娘生母重新下葬的吉期。”
“死者為大。”
“顧平徵哪怕不心有戚戚,感懷傷神,也不該尋花問柳,縱情聲色。”
“我讀書讀的不精,卻也知是非對錯。”
“陛下英明神武,仁慈寬厚,怎會下達如此口諭?定是你誤解了陛下的意圖。”
李公公想不到,南小公子竟也習得了語言的藝術。
不簡單,不簡單啊。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智若愚吧。
看似愚蠢的很清澈,實際上隻是聰慧的不明顯。
而明禦史則是讚許的拍了拍南子奕的肩膀“誰說南小公子書讀的不精,明明已經爛熟於心,能學以致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