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高玉寶和他母親還沒有走,看著她帶著淚臉回來了,看著她闖進那邊的窯洞裡,弄不清楚她和顧小川到底發生了什麼,心疼得簡直要死。
後來,母親走進她的窯裡,問她明天去不去高家。
花兒趴在炕上,動都不動一下,氣呼呼地說“彆問我了,按你說的辦,我的心早已死了!”
初八那天清早,花兒和母親、秋淩三個人去了高明亮家。
高明亮的院子裡站上了不少人,都來迎接她們三個重要的客人。
肥胖的廚師在院子一側的爐灶上翻轉著炒瓢,故意給周圍的客人們展示自己的手藝。
錄音機裡播放著鎖呐曲,完全是一派過大事的熱鬨的場麵。
她們三人被安排在中間的一孔窯的炕上,麵前擺著一張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擺滿了酒菜和飯食,看客的人熱情地禮讓著她們這三個上賓,但花兒連一口都沒有吃,又遭到母親的幾次白眼。
媒人王海平也被列為上客,盤腿坐在炕上,但他沒有往日那樣愛說愛鬨,拘謹地坐在靠窗戶的一頭,隻是嗑著瓜子,偶爾喝一兩盅酒。
他對眼前的事情失去了所有的信心,甚至想把這樁媒給戳爛杆算球了。
按照禮俗,花兒理應給親戚們敬酒,稱呼一下親戚,可以得到紅包的,可花兒實在不情願敬這種酒,在母親萬般的催促下才為難地向人們倒了酒,並沒有稱呼他們,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高明亮的臉上布滿了惱怒的表情,但他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最後,高家人端上來雙份的定情禮,被母親郝愛蓮笑哈哈地接收了,裝在一個事先準備好的大提包裡,然後三個人在客人們的相送中離開了高家。
母親似乎失了麵子,一路上責罵著花兒,還放了一句狠話,從今以後,活著是高家的人,死了也是高家的鬼。
花兒終於憤怒了,衝著她喊“那我寧願做顧家的鬼!”
劉春花的心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和親愛的小川哥哥相親相愛了,她已經成為高明亮的兒媳婦,由母親帶回來的錢財為證。
她漸漸清楚自己不可能為了得到一個顧小川去傷害了生她養她的母親。
從此以後,她變得沉默寡言,每天一個人很早就起床,找著鋤頭,去田地裡拚命地勞動,儘可能讓自己不要再去想沒有結果的事情。
直到天黑透了,她才扛著鋤頭回到了家,吃上點飯就悄悄地睡去了。
母親和鶯兒非常理解她的心情,儘可能不和她待在一起,而是去了另外的莊稼地了。
她現在連哭都哭不出來,所有的眼淚都已經流乾了,再說隻哭又有什麼用呢?
有時候,她母親著實心疼花兒,便在中午吃飯時候,打發鶯兒給她二姐姐送點吃的喝的,惟恐娃娃因受委屈而損壞了身體,花兒可是一家人的頂梁柱啊!
有時,郝愛蓮也痛恨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為什麼不能讓娃娃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對象呢?
作為母親,她太清楚女兒的心思,她死心塌地地喜愛上顧福財家小川了,但顧福財家有什麼呢?能給花兒帶來什麼好處呢?
那麼貧窮的家庭,把花兒嫁過去能過上享福的生活呢?總不能像貼崖畫那樣隻看看花兒的模樣兒不吃不喝就能過好日子吧?
就說現在,他成天在城裡的橋工上扛老石頭,扛個石頭又能有什麼出息呢?
再看看人家高書記家,光窯洞就有五六孔,都是新砌的,還有高牆大門,牆壁上、門樓上端戴了磚帽子,特彆是高書記的本事,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方圓幾十裡路上誰不知道他的能量,從鄉政府到縣裡,從縣裡到市裡,都有扛硬的關係,要是以後她們家有事需要他辦理,他理所當然要去辦好的。
再說人家高玉寶,國家乾部,每個月都領著固定工資,雖然年齡比花兒大幾歲,腿上也有點兒毛病,但正是因為比花兒大,才懂得真心疼花兒的。
花兒她現在不同意她這當媽的意思,以後等她享福的時候,她就會明白還是她這當媽的有眼見。
是的,母親沒有任何私心雜念,她隻是希望在艱苦的年月裡,自己的女兒能儘早擺脫苦難,生活過得幸福殷實。她沒有錯,在她的思維體係中沉澱出更客觀直接的生存方式,難道說這樣的母親就不是偉大的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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