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儒恍恍惚惚地從禦書房出來,一陣涼風吹過,他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這才回過神來。
陛下這是在托孤!
難道陛下的身體真到了如此地步嗎?
他越想越心驚,回府後立即打發兒媳以探親的名義進宮見了林妃,當晚就帶回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承平帝患了眼疾,有些視物不明了。
林仲儒心情沉重,即刻令人打點行裝,準備到郢州赴任。
次日,禮部擬了“靖平”、“寧遠”等幾個爵號進呈禦前,承平帝選了“寧遠”二字,翰林學士隨即擬好聖旨,下達中書。
與柳明誠封爵的旨意同時下達的還有林仲儒任榆東路經略安撫使的旨意。柳明誠因軍功封爵,眾人心服口服,並無異議;林仲儒一向得承平帝寵信,此前就已曾擔任過中書令,是因為受他人牽連獲罪才貶官外放刺史的,此時升任從二品,倒也不算太突兀。因此這兩道旨意都沒有在朝堂上引起太大的波瀾,宰相、中書均未提出異議。
次日,林仲儒在左武衛指揮謝昕的護送下奔赴郢州,謝昕此行還有個任務就是捉拿酈仲孚,這是個賺取功勞的美差,承平帝自然是留給了自己的內侄。
同時,右翊衛指揮杜含也率一隊禁軍護送著傳旨的內侍往望州而來,同行的還有大理司直羅頲,他是來提唐傑等人到京的。
數日後,林仲儒到達郢州,禁軍衝入安撫使司,卻發現酈仲孚已懸梁自儘,而中軍官申東觀不知去向。
林仲儒心知有異,但將酈仲孚身邊人審了個遍也沒審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這個申東觀原是京城人氏,是七年前來到酈仲孚身邊的,酈仲孚對他言聽計從,二人常常閉門密談,談的什麼無人知曉。
謝昕沒能抓到活的酈仲孚,隻能將酈家抄家,將其家眷押送回京。但出乎意料的是,查抄酈家並未找到多少財產,酈仲孚與匪寇勾結劫掠來的財物都不翼而飛了。
郢州之事不順,望州之行卻很順利。
杜含等人到達望州的時候,瘟疫已基本控製住了,棲留所也建了許多,城外的流民已基本都有了落腳的地方,至少不至於日曬雨淋了。施粥、施藥都安排的井然有序,絲毫看不出這裡半個月前曾發生過民亂。
羅頲、杜含他們一路行來,處處饑饉,餓殍遍野,好不荒涼,但望州這裡難得的呈現一片祥和景象,令他們大為驚歎。
因為昨日已經提前派人通報了,所以一行人等到達平原大長公主府時,隻見中門大開,祁清瑜、柳明誠率闔府上下在儀門前恭候,大廳中已擺上香案。宣旨的內侍年約三十四五歲,看衣著品級不低,此刻手捧聖旨站在香案前,眾人除祁清瑜外皆跪下接旨,而祁清瑜早在延佑朝便獲得了見君免跪的特權,因此不必跪接。
“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乃能文武兼全,出力報效,詎可泯其績而不嘉之以寵命乎。爾望州彆駕柳明誠,平原大長公主子也,出身貴重,素有文名,今又兼平叛招撫之功,茲特賜爾為寧遠伯,食五百戶,世襲。另賜護衛五十名,兼領靜山軍觀察使,欽哉。”
“臣柳明誠謝主隆恩!萬歲萬萬歲!”柳明誠再拜叩首,雙手接過聖旨,供奉於香案之上。眾人也都站起身來。
那內侍一改宣旨時的嚴肅,馬上換上一副笑臉向祁清瑜叩頭行禮道“奴婢內侍省左班副都知呂元禮恭請大長公主殿下金安。星霜屢變,殿下風采依舊,當真是福壽康寧!”
“呂都知快免禮。”祁清瑜也是滿麵笑容,命左右將呂元禮扶了起來。
呂元禮又轉身向柳明誠道賀“奴婢恭喜寧遠伯!”
“同喜同喜,呂都知一路辛苦了,今晚下官當設宴款待中貴人。”
“多謝多謝。”呂元禮滿臉堆笑,一抬頭看見了站在柳明誠身後的柳翀,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忙趨前兩步“奴婢叩見大殿下!”
這個稱呼一喊出來,廳中頓時鴉雀無聲,眾人各懷心思都不敢說話了。
最後還是柳翀先開了口“這裡沒有什麼大殿下,隻有大公子。呂都知請起。”
呂元禮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站起身來躬身道“經年未見,有些忘形,大公子恕罪。”
柳翀在腦子裡想了想,發覺對此人並無印象,便詢問道“你從前見過我?”
呂元禮恭敬答道“回大公子,奴婢早年曾在大公子身邊服侍過,隻是那時大公子還小,不記得奴婢了。後來雖不在大公子跟前伺候,但在宮中也遠遠地見過大公子幾次,大公子如今身量雖長,但少時容貌依稀可見。”
“哦。既是故人,那便不要客氣,好好在這裡玩幾天再回去。”柳翀對此人印象不錯,倒是真心留客。
呂元禮連忙道謝,柳明誠讓管事安排他和身邊隨從的兩個小黃門先住下,呂元禮自去休息不提。
宣旨之事告一段落,祁清瑜等女眷、孩童回到內宅,柳明誠留下柳翀、柳忱陪同,一起見了羅頲和杜含。
首先是羅頲,他有公事要辦,自然是先公後私。
羅頲進來後拱手施禮“卑職大理司直羅頲參見柳彆駕!相公鈞安!”
“羅司直是來提人的?”
“正是,奉邱寺卿之命,來提唐傑、肖貴到京候審。文牒在此,請相公過目。”羅頲恭恭敬敬遞上文書,柳忱雙手接過又轉交給柳明誠。
柳明誠卻擺擺手並未接過“相關文書自有司法參軍與你交涉,今日是在私宅,不談公事,隻敘私誼。廷碩,快坐快坐。”
羅頲收起文書,坐下笑道“家父讓小侄代問世叔好。”
柳明誠點點頭“惟師近來如何?”他最近州務繁忙,倒還真沒顧得上與羅汝芳聯係,對於他的近況不太了解。
“家父回京後便一直住在岐國公府上,每日教導柳恢、柳懷兩位公子的學業。哦,對於二公子的學業他也是惦記的,此次還讓小侄捎來了他此前所做的經義文章集選,送給二公子。”
羅頲對於父親與柳明誠之間的許多事並不了解,隻道父親是柳家的西賓,因此隻談及學業,未及其他。
柳明誠心下了然,也不再多問。二人閒聊了幾句,羅頲急於將公事辦妥,就告辭先去州衙辦事去了,柳明誠見他辦事一板一眼,頗有乃父當年之風,倒也十分欣賞,便由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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