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承平帝在龍德殿正式召見南唐使臣田文暉、宇文融,二人獻上國書,並代表唐皇、攝政王向大淵皇帝致意,表達了願意締結友好之意,並獻上了貴重禮品若乾。
承平帝盛讚了唐皇、攝政王所釋放的善意,命翰林院、禮部負責草擬回書、準備回禮事宜,並盛情邀請使臣參加晚上的招待宴會。無須贅述。
晚上,宮中桂華殿燈火通明,祁翀帶著韓炎準時出現在殿內。
韓炎本不想來,祁翀卻執意要他跟著來,韓炎不敢不從,隻好不情不願地跟在祁翀身後,將腰彎的比以往更深。
很快,田文暉、宇文融便在袁繼謙的陪同下步入桂華殿。
此時,參加宴會的宗室、宰相、中書、平章、六部尚書、太尉、禁軍大將軍等重臣基本已經到齊,奉祀君孔維翰和客居國賓館的扶餘太子扶餘豐璋也在被邀之列。
當著眾人的麵田文暉倒也沒有對祁翀表現地過於親近,隻是路過祁翀身旁時多看了韓炎兩眼,似乎是不經意地嘀咕了一句“秦王殿下這位侍從長得倒是頗像小王一位舊識,嗬嗬巧了、巧了”
祁翀不為所動,隻是笑了笑道“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有所巧合也屬常事。”
田文暉笑了笑不置可否,韓炎卻驚得一身冷汗,更加不敢抬頭了。
好在田文暉也並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很快便和眾人一一寒暄了起來。
祁翀的注意力依舊在扶餘豐璋身上,摟著扶餘豐璋的脖子熱絡地聊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發小呢。
“那天本來想請你去我府裡好好玩玩兒的,可惜被那個刺客掃了興,我也不知道你不喜歡嚴刑拷打那樣的場麵,對不住啊,下次一定不當著你的麵弄那些事情”
“實在不好意思,都是我太膽小了,我也是沒想到越王殿下的侍衛會是刺客。”扶餘豐璋說到“越王殿下”的時候故意壓低了聲音,但眼神卻忍不住往祁樺那邊瞄了瞄,口型也毫不掩飾。
在祁翀說到“刺客”時祁樺的注意力已經被吸引了,此時又見扶餘豐璋說的分明就是“越王殿下”,再看他飄飄忽忽又意味深長的眼神,祁樺心裡頓時慌亂起來。
自從項充失蹤後,祁樺已經猜到他大概率是被祁翀藏起來了。他也不是沒想過派人潛入秦王府打探消息,可是秦王府防範甚嚴,試探了幾次之後不但沒能成功潛入,反而差點被彆人反跟蹤了,如此一來,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可聽今日二人這番言談,說的分明就是項充!
祁樺越想越心驚,舉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未幾,內侍高呼“皇帝陛下”駕到,隻見承平帝帶著晉王祁翎從屏風後轉出。承平帝滿麵春風,似乎身體、心情都頗為不錯,祁翎仍是一副謙恭知禮的少年形象,似乎前段時間的立儲風波與他無關一般,隻有他身後跟著的殷天章知道自己背地裡挨了他多少打。
這樣的酒宴無非就是互相敬酒、說些外交辭令,順便彼此試探。看著是你來我往,但實際上均不觸及真正的核心,於祁翀而言便覺得無聊至極,唯一讓他感覺有點興致的便是觀察殿中諸人的表情。
祁樺一副強打精神的模樣——這倒也能夠理解,畢竟他最近確實不太順——眼睛依舊不時往祁翎這邊瞟一眼,祁翎卻似乎在賭氣,看也不看祁樺。他越是如此,祁樺心越虛,再望向祁翎的目光中竟然飽含歉意,尷尬之餘隻能跟坐的最近的謝宣說說話。
謝宣向來孤傲,與在座的文官都無過深的交情,除他之外唯一受邀參加酒宴的武將種佶又因為品級最低,坐在最末的位置離他太遠無法交談,因此他隻是自顧自地喝酒,偶爾應和祁樺幾句,態度裡也有一種難以掩飾的輕蔑和不耐煩。
相較之下他倒寧願與岐國公柳敬誠聊幾句,這位柳大郎雖然也是那個老太婆生的,但脾氣秉性卻很不像那個老太婆,也不像老岐國公,算是柳家的一個異類吧,怪不得那個老太婆不喜歡他。他自己也不大瞧得上這位老好人,但若要共事的話,這人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梁顥也在喝悶酒,他最近也很不順。昨日方知,陛下將要撤換大批的官員,而且名單基本已經敲定了,關鍵是陛下將此事全權交給了杜延年,他這個右相連參與的機會都沒有!自昨日開始,許多人便暗地裡向他打聽裁撤人員的名單,他心裡卻是有苦說不出——他根本看不到那份名單啊!他甚至懷疑自己也在被裁撤之列!
自上次立儲風波過後,他就漸漸萌生了悔意。他逐漸有些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在跟秦王、杜延年、柳明誠這些人鬥,他是在跟皇帝鬥!晉王黨輸在哪兒?就輸在他們從來也沒能真正弄明白承平帝的心思,而他的對手在這方麵做的顯然比他們強出了千百倍!
而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柳明誠和他的親家孔維翰卻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柳明誠這個原本被承平帝猜忌防範之人,回朝之後卻加官進爵、屢受重用,想不通、實在想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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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奉祀君,一個小小的五品爵位,不過是仗著命好生在了聖人家裡而已,居然也成了皇帝陛下的座上賓!到哪兒說理去?
梁顥忍不住搖了搖頭,眼神逐漸渙散。
祁翀看著梁顥鬱悶的表情,心裡要說不痛快那是不可能的,但這還遠遠不夠啊!他忘不了羅汝芳說起妻子慘死時壓抑不住的悲憤之色,說起“投獻田案”不了了之時的遺憾之情,而這些,梁顥都脫不了乾係!
就在他觀察眾人之時,田文暉突然舉起酒杯走到承平帝麵前奏道“陛下盛情款待,外臣感激之至,不過,外臣尚有一不情之請,雖有些唐突,然此乃外臣臨行前我朝攝政王殷殷囑托之語,故不得不呈請陛下允準!”
“渝王何事?但講無妨,隻要於我大淵無損,便無不可!”承平帝今日興致頗高,很好說話。
“自然是不會損害大淵利益之事,”田文暉笑道,“攝政王兄言道,十八年前曾與大淵仁宗皇帝於邊境對峙,彼時雖互相為敵,但王兄對仁宗皇帝的風采卻極為仰慕。不想天不假年,仁宗皇帝竟英年早逝,噩耗傳來,王兄悲不自勝,可惜不能親自前往致祭。因此此次借出使之機,特意囑托外臣定要到仁宗皇帝陵前親自致祭一番,以了其心願,請陛下恩準!”
此言一出,君臣均有些驚詫,有感慨於先帝仁義之名竟遠播外國的,有滿腹狐疑不知田文暉搞得什麼鬼名堂的,也有不以為意覺得這隻是小事一樁的。
隻有祁翀在聽到“仁宗皇帝竟英年早逝”一句後,眼神死死地盯著越王祁樺,祁樺顯然也是心裡一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祁翀,四目相對,祁樺心裡猶如被澆了一盆涼水,他瞬間就明白了——祁翀什麼都知道了!深深的絕望籠上了他的心頭。
對於田文暉的請求,承平帝雖覺得有些冒失,但細想來也沒什麼不妥,自己那個皇兄一向最是婦人之仁,敵人自然會覺得他是個好人。因此思忖了片刻之後,承平帝便點頭應允了,又喊道“秦王!”
“臣在!”聽到承平帝的召喚,祁翀不得不將目光從祁樺身上收回,起身麵對承平帝。
“既是祭奠皇兄,你也陪著一起去吧。你回京之後還沒去皇陵祭奠過你父皇吧?順便也一道去拜拜吧!”
“臣遵旨!”
“嗯,袁尚書,此事正該交給禮部辦理,正好你是副使,具體事宜你來操持吧!”
“臣遵旨!”
田文暉大喜,連忙謝恩,君臣又說了一會兒客氣話,直至夜半闌珊方才散去。
回到府中,祁樺心神不寧,連忙叫來了申東觀。
申東觀原本躲在簡家莊,簡嵩出事後,他見機不妙連忙又逃回了越王府,最近都躲在越王府的一間密室裡不敢拋頭露麵。這間密室就在祁樺臥室的後麵,就連府裡的下人都沒幾人知道。
“東觀,項充肯定是被抓了!你說他會不會已經將孤給供出去了?”在心腹麵前,祁樺再也強撐不住,露出了慌亂的神態。
“殿下,如果他已經將您供出去了,那您怎麼會還好好地坐在這兒呢?”申東觀安慰道,“秦王就算猜到了您是幕後之人,但他眼下肯定是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的,隻要咱們先一步奪得大權,他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殿下,該動手了吧?”
“對對對,你說的有道理、有道理!”祁樺心裡稍稍安定了些,思忖了片刻後道“你出城一趟,去給你師父和那個人帶個口信,咱們不能這麼被動地等著了!他們不是要去皇陵嗎?那就讓他們有去無回!”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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