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柳明誠鬱悶地一個人踱回了大長公主府,想著去找母親說說話,卻看見鄭老太太、方曼娘正陪著祁清瑜聊天,旁邊幾個婆子抱著川兒和胖丫頭八斤在一處玩耍。
見柳明誠進來,曼娘忙起身見禮,柳明誠笑道“母親這裡好生熱鬨。”
“你大白天的不去衙門,回家做什麼?”
“適才去秦王府議事,心裡不大痛快便回來了。”
祁清瑜知他有話要說,便借口去花園散步,讓柳明誠陪他走走。
曼娘見狀知趣地帶女兒告辭,柳明誠趁機逗了逗小八斤,對曼娘道“這孩子出生後還沒見過外祖吧?還是送去給她外祖看看吧,終究是一家人,說不定看到這孩子,你父親便氣消了呢!”
曼娘忙點頭稱是,帶了孩子離開了。鄭老太太也道身體乏累,回去休息了。
母子二人出了屋子,也並未真的去逛什麼花園,隻尋了個僻靜陰涼處坐了下來。
“怎麼,今日議事有些不順?”
“順倒是很順,隻是兒子最近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了。”柳明誠沒說“他”是誰,但祁清瑜一聽就明白了。
“這孩子又有什麼驚人之舉了?”
“他今日對崔家的處置,果決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狠辣,表麵上看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饒過了許多人的性命,可事實上卻又讓崔家活著的人背上了沉重的債務負擔,這是鈍刀子割肉,崔家怕是永世難以翻身了!這比殺人還難受啊!”
“你覺得不妥?”
“母親,我說不上來,可我總覺得他心裡藏著許多想法,卻不肯跟我實說。我養了他那麼多年,卻好像從不曾真正了解過他。”
“我問你,他所做的事是對江山社稷有利的還是不利的?”
“從長遠看——應該是有利的。”
“可曾違背道義?”
“不違道義。”
“那不就得了?隻要是有利又不違道義的,你支持他便是了,想那麼多乾嗎?他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做皇帝的人注定孤獨,注定無人傾訴。他不說給你聽,對你而言未必是壞事,真要是所有心思都讓你知道了,反而不見得是好事。”
“話是那麼說,可他如今似乎連爭論都懶得跟我爭論了。”一股濃濃的失落之色從柳明誠的眼神中拂過,他的話還有後半句沒說——似乎連杜鶴壽知道的都比我多!
“他不想跟你爭論,怕也是為了不傷父子之情。你是個強脾氣,他心裡實際上比你還強,真吵起來你們各不相讓怎麼辦?一次兩次可以不計較,那次數多了還能不計較嗎?德甫,你記著,他是君你是臣,他可以叫你‘義父’,但你不能真拿自個兒當爹!”
“母親放心,這一點兒子心裡還是有數的,君臣之道不敢忘。”
“記著就好!把這一條放在心裡,許多煩惱就不是煩惱了”
經母親開導了一番,柳明誠心裡稍微舒坦了些,便又陪著母親拉了會兒家常。
再說方曼娘帶著孩子回到自己住處,越想柳明誠適才那番話心裡越不是滋味。馮姨娘見她不悅,便來問問緣由,她如實以告,又問道“姑姑,您說我到底該不該帶孩子回去一趟?不回去吧,怕是父女之情便一傷到底了;回去吧,我又怕克遠不喜。您幫我拿個主意吧。”
馮姨娘沉吟片刻道“要我說呀,你該回去!克遠彆說這幾日不在家,便是在家也不能攔著你。畢竟父女親情是割不斷的,孩子生下來連知會一聲都沒有,這首先便是你們小兩口失了禮數。所以啊,我看你還是去一趟,回頭克遠要是生氣,我幫你說他。”
“那就多謝姑姑了!”曼娘喜笑顏開。
“此事宜早不宜遲,我這就給你安排車,你現在就去!”
“啊?這麼急嗎?”
“你聽我說呀,你現在過去,母女間說說話、逗逗孩子,一會兒就到晚飯時分了,屆時你父親也就下衙回來了,看見外孫女一高興,還能不留你吃飯嗎?一頓飯吃完,之前的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是不是這個理兒?”
曼娘想了想,覺得甚是有理,當即便答應了。不多時,一輛馬車載著母女二人和奶娘往方宅而來。
果如馮姨娘所料,方夫人其實是甚為惦念女兒的,隻是家中有丈夫做主,她自己無計可施。見女兒抱著外孫女回來,頓時喜不自勝,連聲吩咐下人準備女兒素日裡最喜歡的吃食,說什麼也要留女兒吃了飯再走。
傍晚時分,方吉甫從衙門回來,一進門就發現家裡氣氛不大一樣,老仆忙上前道,是大小姐帶著孩子回來了。
方吉甫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一言不發進了堂屋。
“爹,您回來了!”曼娘忙迎上前去。
“老爺,快來看看咱們外孫女!”方夫人也笑盈盈招呼道,“結結實實的一個胖丫頭,可稀罕人了呢!”邊說邊從奶娘手中接過孩子遞到了方吉甫麵前。
方吉甫本來是帶著火氣的,可一看到孩子眨巴著大眼睛還衝他笑了笑,火氣倒也消了一大半,到底是沒發作出來,隻是嘟囔了一句“丫頭而已,有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