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櫛哆哆嗦嗦不敢答話的時候,祁翀已經替他說了“這樣吧,朕有兩個提議其一,你二人共同下獄,七日刑鞫若都能挺過來,那就都無罪釋放,仍任原職;熬不過來招供了的淩遲處死;若直接死在刑訊之中,那就各安天命!其二,隻刑鞫羅汝芳一人,若他招了,你就安全了;可若他挺過來了,那就反推你為泄題者,那你今日拒不承認泄題之事可就算是欺君了!科場舞弊再加欺君,滿門抄斬不算過分吧?兩條路,你自己選!”
向櫛汗流浹背,瑟瑟發抖,腦子裡卻在飛快地盤算著。正憲帝給的每一條路都看似有一線生機,但同時卻也承擔著巨大的風險——與收益不成比例的風險!
他心裡十分清楚,選第一條路,以六十高齡連續受七天酷刑還能挺過來這幾乎是癡人說夢,就算他嘴嚴不說,可死在刑罰之下的可能性太大了!選第二條路那就更是一場豪賭了,唯一的勝算就是羅汝芳死在刑訊之下!可他此時雖緊張腦子卻還沒糊塗,沒有忘記羅汝芳的兒子就在大理寺任職,且深得邱維屏器重!所以,大理寺直接打死羅汝芳的可能性有多大?
向櫛絕望了。他發現自己沒有勝算!無論哪條路都是死路,無非是死法不同、牽連範圍不同!
就在他恍恍惚惚、茫然無措之際,正憲帝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朕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到底有沒有泄露考題?從實招來,罪止於自身,朕保證不牽連你們的家人!”
“臣從未泄露考題!”羅汝芳毫不猶豫地大聲道。
“臣臣”向櫛牙關打顫,額頭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所跪之處已然濕了一大片。
“說!”正憲帝厲聲嗬斥道。
“臣有罪!陛下饒命啊!”向櫛再也扛不住了,跪伏在地大哭起來。身旁的羅汝芳驚訝地抬起頭望著他,同時雙肩也微微鬆弛了下來。
“既然認罪,那就說說吧!”正憲帝冷冷道。
“回回陛下,”向櫛收斂心神,哆哆嗦嗦道出了原委,“前日晚間,鄖州刺史汪臻之子汪珩前來拜訪,還帶來了汪臻的一封信,請求臣在今科會試中照顧他兒子一二。臣與汪臻本就是老鄉,又是同一座師門下的弟子,故礙不過人情,這才將刊印《農政全書》的那期《平原商報》給了汪珩,算作提示。此事是臣有罪,臣願領死罪,不敢推諉,但臣僅泄密於汪珩一人而已,這之後為何會傳的儘人皆知,臣也不知情,請陛下明鑒!”
“你給汪珩的當真隻有一份《平原商報》?”
向櫛猶豫了一下,咬牙道“臣的確隻給了他一份《平原商報》。”
“放肆!”正憲帝勃然大怒,“當著朕的麵你還敢撒謊!老韓,給他看證據!”
“是,陛下!”韓炎冷冷地斜了向櫛一眼,轉身到屏風後取來了兩頁紙和三本書、一份禮單、一份報紙。
“向閣老,你可看好了!這是汪珩的供詞,他親口承認他於昨日申末酉初之時又去找過你一次,這次你給了他三本書。喏,就是這三本——《論語》、《漢書》、《農政全書》。巧的是這三本書中都有折頁,而所折之角所指向的正是那三道考題的出處!而這份禮單經汪珩辨認,正是他前日晚送給你的禮單!不過你倒也算精明,把信給燒了,而且禮也沒提前收,而是約定事成之後再收,否則物證就不止一份禮單了!
至於這份商報——上麵有幾處人為改動痕跡,向閣老,解釋解釋吧?”
從韓炎拿出那三本折頁的書開始,向櫛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完了!任何辯解已經全然無用,他死定了!
“的確是臣向汪珩泄露的題目,臣有負君恩,罪該萬死!”向櫛麵如死灰,認罪之後便一頭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韓炎忙上前查看“陛下,應該是嚇暈了!”
“押入大理寺候審吧!”
韓炎押著向櫛去往大理寺,祁翀走下禦座,伸手扶起了羅汝芳“向櫛舞弊做的還算隱蔽,直接證據不足,又畢竟是閣臣,他若不親口承認,朕也不好定他的罪。為了嚇他一嚇,不得不讓先生陪審,委屈先生了。”
在韓炎拿出證據的那一刻,羅汝芳已經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如今又聽祁翀親口所言,總算鬆了口氣“這麼說,陛下並不曾懷疑臣?”
“先生人品如何,朕豈會不知,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先生啊!”祁翀笑著拍了拍羅汝芳的手以作安撫。
羅汝芳果然稍感欣慰,但想想此事還是心有餘悸,躬身道“陛下厚愛,臣銘感五內。隻是考題泄露,臣身為主考竟然一無所知,失職之罪,不敢推諉,請陛下免臣今科主考之職,另選賢能!”
“先生言重了。向櫛泄題本就隱秘,而且也隻向汪珩一人泄露了而已,你又怎麼可能知道?這算不上是你的錯!”
“可再隱蔽,陛下不還是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