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就算在她麵前化成灰,恐怕也要等到過奈何橋的時候拌著孟婆湯喝了才能忘掉。
祝箏暗暗腹誹,臉上迅速掛上得體的笑。
虧了在祝府長大成人,讓她修的一手爐火純青的裝傻充愣,最是曉得如何擠壓眉眼的弧度,能讓對麵正正好好地認為她頭腦簡單,不足掛齒。
容衍目光在她彎彎的眉眼上停頓了片刻,“不餓就撤了。”
“等等!”
祝箏的腹痛三分演七分真,少時挨罰總是饑一頓飽一頓,讓她落下了挨不住餓的毛病,今早一路被桂香嬤嬤催命似的,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算了,她本就在太傅大人麵前不值一提,何苦裝什麼“不足掛齒”。
畢竟骨氣又不能當飯吃,溫泊秋再不回來,她真的懷疑自己會餓昏在這裡。
祝箏縮回來半個腦袋,將一隻手伸出去,像老鼠偷米似的,快速地把食盒勾進了船艙裡。
沉甸甸的食盒裡裝的滿滿當當,有瑤光島最有名的荷花酥,以細膩清甜聞名,還有一些見都沒見過的精致點心,底層還配了一小壺茶。
祝箏碰了碰茶壺,還是溫的。
顧不上欣賞食物的精細,隔著竹簾也不用向誰講究什麼餐儀,抓起來就是好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慢點。”
外頭傳來淡淡一聲叮囑。
祝箏沒空搭理,餓急了眼的人哪裡聽得進這兩個字。
她往嘴裡塞進最後一個荷花酥時,太傅大人的聲音陰魂不散一般,又隔著竹簾響起。
“翠姑娘。”
“啊?”祝箏差點被噎死,“咳咳咳,啊,嗯……對,怎麼了?”
竹簾外傳來一聲響動,像一聲極輕的淡笑。
隔著竹簾看到的人影並不明晰,祝箏聽得一時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嘴裡的點心都忘了嚼。
“祝府上兩位千金,兩位公子。”容衍徐徐道,“我竟不知,哪位的隨侍喚作翠柳?”
祝箏被點心猛噎了一下,他不僅知道祝府?還知道各自的丫鬟隨侍都叫什麼?這不太可能吧……祝箏心跳加速,一時拿不準他是不是在詐她,還是真的派人去府上查過了。
她喝了口茶順氣,謹慎應對道,“因為這是入府前的閨名,從沒有叫外人知道過。”
“哦?那為什麼告訴了我?”
祝箏被茶嗆到,“哈……”
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外頭半天沒傳來動靜,祝箏趴在竹篾小窗上偷偷往外瞄。
太傅大人隻留了一個背影給她,並未再往船這邊看,似乎準備要走了。
他沒有再問,那應該可以裝死吧。
就當她剛剛忽然嗆死了。
祝箏拿出帕子輕聲地擦了擦嘴,又動作很輕地收拾了食盒,仰麵半躺在船上,準備小睡一覺。
這溫泊秋,到底幾時能回來啊……
船篷上又被敲了兩下。
“下船。”容衍道。
祝箏閉上眼,“睡著了。”
不知何時,容衍已經站的很近,長影隔著竹簾投射進船艙,籠罩在祝箏身上。
“出府就是為了陪他坐船?”
祝箏猛地睜開眼,真是個絕妙的詰問啊。
她終於想通了心中不明不白的鬱氣哪裡來的,從今晨被扯著胳膊腿打扮好送上船,就像個物件似的任人擺置。祝箏從小便討厭這種感覺,被容衍一激,一身反骨更是劈啪作響。
隔著竹簾往外看了一眼,祝箏想起了自己不願下船的原因,是為了不跟船外這人見麵來著。這下都被人堵成甕中之鱉了,何必還自欺欺人地不下船。
一把掀開了竹簾,她瀟灑地鑽出了船艙。
外頭佳木蔥鬱,春光漫漫,雨後清透的空氣撲麵而來。
容衍就站在碼頭的艞板上,背光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