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祝府中天還沒亮透,一道圓潤的背影拎著一隻木桶,搖搖晃晃地走過抄手遊廊。
鳴翠吃力地拖著桶,剛踏出連亭就一口氣潑了出去。卻沒留意廊下有個人影,劈頭蓋臉地潑了他一身。
“啊抱歉!”
“對不起!”
兩聲道歉一同響起,驚飛了不少還未醒的鳥雀。
鳴翠扶住桶身,“怎麼您也要道歉,是我不好意思啊。”
那灰衣服的夥計像個落湯雞,滴滴答答的淌水,躬著身,“對不起,是我站的不是地方!”
“是我沒看到這裡站著人……”鳴翠也鞠了一躬,滿懷愧疚地解釋,“最近揚塵天,晨起慣例要拿水潑一下。對不住,我去給你拿條布巾子擦擦。”
灰衣夥計像是沒聽見似的,又滿臉通紅地道歉,“對不起,我……我……我這就走。”
說完轉身就跑了,留鳴翠提著桶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眼見著這人要轉過連廊,又忽然一下刹住,很生硬地轉身折返回來。
他跑回鳴翠跟前,從懷裡摸出個鼓囊囊的布包。
“對……我是來送這個的,勞煩姑、姑娘……交、交給四小姐。”
鳴翠伸手過去,還沒來得及接穩當,他就鬆開了手,低著頭,又立刻轉身跑走了。
鳴翠在背後“哎”了一聲,衝他喊道,“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跟小姐說啊?”
那人腳步頓住,“長、長營,我叫、長營。”
鳴翠端著茶進來時,四小姐居然已經起來了,正坐在軒窗前對著棋盤。
雪白的寢衣外鬆鬆地披了件蜜合色繡花罩裙,烏黑的長發未束,披在肩上。頭微微垂著,發絲散落身前,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
窗外漸亮未亮的天色,給她側臉輪廓罩上一層軟蒙蒙的微光,好似滿懷哀緒的九天神女一樣,令人頓生心軟。
鳴翠覺得小姐好像哪裡不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
譬如最近小姐經常下棋看書,或者整天地待在書房寫些什麼,這些愛好相比從前的摸魚打鳥,上樹摘棗,實在是過於文靜了。
鳴翠走近,瞧見棋盤上並未落子,小姐手裡捏著一黑一白兩枚棋子,不知望著什麼發呆。
“小姐。”她喚了一聲。
隨後將托盤擱在棋盤邊上,熱茶旁放著一個灰布包,“這是今早收到的,遞來的人說叫長營。”
祝箏應聲,拿過布包拆開,裡麵是一遝銀票,數量相當可觀。粗粗數了數,大約是兩倍於先前給出去的。
“長營可有留什麼話嗎?”祝箏抬頭問道。
鳴翠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他就做賊一樣跑了。”
“真不愧是他。”祝箏無奈地笑了笑,“收拾收拾,我要出門一趟。”
“小姐去哪兒?”
“千葉茶莊。”
臨近正午時,千葉茶莊裡來了位姿容俏麗的女客,來迎客的是一位灰衣黑臉的夥計。
“長營適應的還好嗎?”
“四小姐!”長營臉上難掩驚喜,“你怎麼來了?”
祝箏揚了揚手裡的灰布包,笑道,“這哪裡來的錢?你們家掌櫃知道嗎?”
“當然知道!”長營忙不迭解釋,嘴皮子都利索了,“這是掌櫃的親手給的,上次救急時,掌櫃答應說往後茶莊盈收十中取一,都給恩人。最近生意紅火的很,分成的銀票越攢越多,我拿著睡不好覺,就送回府了一趟。”
來的路上,祝箏其實有過這樣的猜測,茶莊的孫掌櫃是個極誠義之人,對滴水之恩都看的極重,何況是雪中送炭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