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箏迷路了。
她踏入了空茫茫一片,像是盤古開天後的天地重又交彙,她孤身一人站在天地未分的混沌之中。
不遠處,一條黯淡無光的黑河靜靜流淌,其上橫跨著一座由白石砌成的橋。
“不會是奈何橋吧?”祝箏苦笑自語,聲音很快消散在風中。
四周空無一人,祝箏渺小的像是一粒無人問津的沙子,一片零落成泥的落葉。
祝箏漫無目的地前行,直到縹緲的簫聲在極遠處響起,切切漫漫,如泣如訴。
俗話說,“好聞天籟,人間鮮有不可得。”
約莫自己是真的不在人間了,這簫聲不知道來自哪個幽冥鬼兄。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簫聲轉入空靈,哀婉動人,恍若訴說著心願未竟,不舍世間,但終歸落幕的不甘。
祝箏的確不甘,她也不想落幕。
她看了看那座乏善可陳的石頭橋,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決定轉身,循著簫聲往回走。
走了不知多久,一片刺目的光亮乍現。
她頭痛欲裂,軀殼仿佛忽然變得極為沉重,一股暈眩猛灌進她的神識之中。
祝箏猛然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正是夜半寂靜時。
口裡一股濃重的鐵鏽味兒彌漫,五臟六腑的鈍痛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控製不住地緊咬牙關,揪扯著身上的衾被。
滿頭是汗地對著床頂的雕花紋路看了許久,她腦子仍是一片混沌。
這是哪兒?
好不容易緩過口氣來,祝箏歪著頭撐坐起一點身子,用儘全力推了推床邊的窗子,斜開一縷縫隙。
隔窗望去,入目先是一片廣袤無際的白地,覆著厚厚的一層雪。
天上掛著一輪蒼白冰冷的滿月。
遠處雲霧繚繞,白氣嫋嫋。近處種滿了苦墨竹,點綴著紅梅,一直種滿到窗邊,像是一幅不世出的寫意山水。
這是到了陰曹地府,還是世外仙山?
還有,怎麼已經是冬天了?
外頭慘白的光漏進來,祝箏茫茫然環顧一圈,房內陳設很是陌生,絳色雙紗的床帷上綴著細細的明珠,在天光下折出細碎的光點。
床榻邊上的案幾上,放著一枚又黑又小的黑團。
祝箏捏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會兒。
好像是一枚紅櫞果,已經枯癟的不成樣子。
這枚果子讓她在困頓之間,終於有了猶在人間的感覺。
不久,門外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門被猛地推開,厚厚的門簾掀起,外頭的冷風被夾帶進來,吹的祝箏打了個冷顫。
一個頎長的身影逆著雪光,出現在了門邊。
祝箏一愣,認出了來人。
“太傅大人?”
一開口,祝箏便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如同燒儘的炭塊,幾乎未能發出聲響。
“醒了。”
容衍的聲音亦好聽不到哪兒去,又啞又沙,初聽竟有些陌生。
他大跨步走近,一身墨色大氅上落滿了雪,往日清澈的眸色裡遍布血絲,麵容憔悴,整個人也清減了不少,在厚厚的鬥篷裡飄搖欲墜。
祝箏被他的模樣驚了一跳,撐著手臂想從榻上起來,可軀殼沉重如石,仿佛隻醒來了一個腦袋,腦袋也昏沉的厲害,像是被灌進了一桶麵糊。
容衍解了大氅在榻邊坐下,伸手扶住了歪歪斜斜掙紮的祝箏。
祝箏本想借力坐直,沒想到半點兒力氣都用不上,連腦袋都軟軟綿綿地支撐不住,隻好歪著頭靠在他身上,臉無意地擦過他的肩頭。
太傅大人身上的衣裳很涼,似乎浸滿了外頭的一身寒氣。
容衍用火折子點燃了燭台。
暖光搖晃,驅散了滿室的暗與寒,也照亮了靠在一起的兩個人。
容衍拿起衾被嚴嚴實實地圍住了祝箏,隻露著一個腦袋在外麵,又在她背後墊上了個軟枕,抬手關好了窗子遮住縫隙,又隨手倒了一杯熱參茶遞給她。
祝箏眯著眼睛好奇,為什麼這裡剛好就有壺熱茶,難道一直熱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