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廬裡種著一棵老葡萄藤,爬滿了木架子,底下落下一片濃綠的遮蔭,日光透過葉片縫隙,灑下一地金絲。
容衍不知從哪兒拿了一堆竹編的小貓小狗給她,人又不見了。
祝箏被當作小孩哄了一陣,坐在藤下數了會兒葡萄,抱著小雪鵠往它腦袋上插野花時,一聲笑嗬嗬的“小箏兒”突然從門口飄了進來。
睡到日上三竿的崇弘子一臉神清氣爽,“聽他們說,你去聽承壹的晨課了?”
祝箏連忙起身,“是的大師。”
崇弘子擠眉弄眼,“怎麼樣?”
祝箏坦誠道,“很有趣。”
崇弘子好像不太滿意,“還有呢?”
祝箏想了一想,“還有齋房的酥餅很好吃。”
崇弘子“啊,確實。”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雪鵠在咕咕叫了兩聲,祝箏絞著手指間的幾片野花瓣,等著崇弘子把肚子裡的話問完。
崇弘子踟躕了會兒,話鋒一轉,“那小箏兒覺得,承壹這個人怎麼樣?”
這麼大的一個問題,答案真是廣而泛之……
祝箏被問的頭腦空空,隻能蒼白道,“是個極好的人。”
“好人?”崇弘子一愣,“還有嗎?”
祝箏看大師的神色似乎頗有些失落,心領神會,趕忙又拍了一句馬屁,“崇弘大師也是極好的人,才能教出來這麼好的弟子。”
“這怎麼能一樣?”崇弘子攥著拂塵,一口氣道,“承壹也和吉瑛、離恕、慶平、合昶一樣嗎?”
一下子問這麼多,甚至還有祝箏沒聽過的名字,她忖了半天,隻能保守地評價道,“一樣的,都是……極好的人。”
崇弘子一卡,悠悠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一張臉皺得一籌莫展,看起來像個曬乾了的紅棗似的。
祝箏扶了扶額,不太明白為什麼崇弘子大師跑來問她這個“外人”一連串關於他弟子的評價。
崇弘子大師惆悵了好一會兒,在祝箏麵前來來回回踱了兩圈,渾身上下掛著的葫蘆鈴鐺叮叮當當響成了一片。
在這群花哨的法器中,祝箏忽然看到個眼熟的物件。
她伸了伸手,“大師,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崇弘子眼睛一亮,“你問。”
祝箏指了指他的環佩,“為什麼大家都帶著這把簫?”
原來不止是同門弟子,連崇弘子大師也帶著簫,難道是裕天觀的什麼風尚嗎?
崇弘子低頭看了一眼,微微擰著眉又抬起頭,“承壹沒同你提過嗎?”
“沒有。”祝箏搖頭。
“這個承壹啊……”崇弘子先是恨鐵不成鋼地“嘖嘖”了兩聲,接著臉上又露出一個“早料到如此”的神情,他摸了摸胡子,向祝箏問道,“晚說話的小娃娃,長大是不是都惜字如金?”
祝箏聽出話裡的意有所指,無奈地笑了笑。
“他說話很晚嗎?”
依大人的才智,不像是個晚蒙的樣子。
“晚的很,承壹這小子學會說話時,”崇弘子在胸口比劃了一下,“大約都這麼高了。”
祝箏有些不解,“怎麼會這樣?”
“因為撿到承壹的時候就這麼高了。”崇弘子道。
祝箏“啊?”了一聲。
“我也記不清是多少年前了,人老了記性不好使了。”崇弘子在葡藤下的竹椅上大剌剌坐下,向後一仰,似陷入了回憶。
“隻記得連著下了三天的大雪,大年初一那天忽然放晴了。”
“恰逢有遠客造訪我師兄崇明子,有個衣衫襤褸的小童倒在門檻石上,就順手把他撿進了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