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逢雪跟著祝箏一起進了馬車,向祝箏道,“姑娘先回聽簫苑嗎?我著人去通知大人。”
祝箏搖頭,臉上顯出幾分急切,“去太傅府,更快些。”
“好。”
“有勞。”
馬車轉向去太傅府,安逢雪坐在祝箏對麵,望著她紅撲撲的臉色,眼角眉梢雖隱有忐忑,但唇角帶著壓製不住的笑意。
不同於在聽簫苑中見到那種疏離規矩的笑臉,四姑娘像此時這樣,烏黑的眼睛都笑的彎起來,才是真正開懷的時候。
安逢雪不僅知道這些,她還知道祝箏怕蛇不怕蟲,吃甜不吃酸,能爬樹會鳧水,抓知了抓蝴蝶卻從不抓魚,因為她吃許多魚肉都會長疹子……
細說起來,祝箏甚至算得上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而這種淵源,要從安逢雪遇到容衍說起。
安逢雪第一次見到買下她的人,比想象中年輕,過於年輕,也許不過十八九歲,即使刻意將自己扮的沉穩老成,那張臉卻還是顯出稚嫩。
得知他就是當朝太子的親教太傅時,安逢雪眉頭緊鎖,覺出這個皇朝的岌岌可危。
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她不該以貌取人,小看了這位年紀輕輕的“太傅大人。”
像安逢雪這樣的被買下或被救下的孤兒還有許許多多,他們一同接受了最好的訓導,崇文的進書院,尚武的進武館。
等學有所成,容衍隻說了一句,想走的可以走,報仇的報仇,謀生的謀生,他概不過問。但若是都不想,也不知該做些什麼,可以留在他這兒謀份長差。
安逢雪選了留下。
留並非留在太傅府,而是成為暗衛,被安插進不同的地方。和安逢雪一同學武的幾個人,探雨追霧石拂霜,進宮的進宮,出海的出海,各自都謀定了前程。
容衍並不乾涉他們如何做,隻要求每隔五日傳回一張邸報,記清所有見聞,用蠟管封好,傳回太傅府。
安逢雪因外貌殊異,個頭矮小,不好安排進宮進府,隻好一直呆在太傅府中做些灑掃。
大人書房裡掛的一副親寫的字,“謀全局者,必謀一域。”
她慢慢知道了是什麼意思,和大人日後的算無遺策是怎麼來的,一謀一策靠著千百張邸報堆砌而成,明裡暗裡的糾葛,交織出了大雍朝上朝下的層層密網。
密網麵前,是無數深夜,是燒燈續晝,是書房窗上映出的孤零零一個長影。
安逢雪在太傅府待了好一陣子,才終於接到自己的差事。
她被安排去蹲守祝府。
相比其他人的差事,安逢雪分到的這個府門既不是朝廷肱骨,也沒什麼動亂苗頭,顯得頗有些平平無奇。
於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容衍隻叮囑,“三日一報,事無巨細。”
安逢雪跟了祝府半個月,很快弄明白了派給她這個差事的前因後果。
這府上的三小姐祝清頂替了二少爺祝隆的名兒,去了四海書院,和大皇子殿下做了同窗同門的舍友。
拙劣又淺顯的把戲,想必大人早知端倪。
探雨告訴她,大人對大殿下身邊出現的人一向嚴格,要儘快摸清是哪方勢力的手筆。
這是安逢雪的第一份差事,她自是極其重視。
祝府如今雖沒落,但畢竟世出過幾個武將,護衛森嚴,她不好潛進去。隻好每日蹲守府門前,記下每一個人出府的時候見了誰,做了什麼,尤以祝清為首的幾個小輩的動向最為詳細。
二少爺祝隆成日裡花天酒地,三小姐祝清像是最普通的閨秀,頂多是休假返家的時候,會把書院裡的書偷偷帶回來,其他一概循規蹈矩。
至於四小姐……
安逢雪第一次見到祝箏時,她大約十歲出頭,正在爬牆出府,把正在想辦法爬牆進府的安逢雪嚇得不輕,一個翻身跳進了矮木叢。
祝箏警覺地動了動耳朵,“誰在哪兒?”
安逢雪不敢出聲,祝箏拿了一根棍子杵了杵木叢,果真杵到了人,直接問道,“你是賊嗎?來祝府偷東西的?”
安逢雪見被抓到,頓覺懊惱,沒露頭,縮起來悶悶“嗯”了一聲。
祝箏聽出是個小姑娘的聲音,愣了愣,並未嗬斥讓她出來送官,反而取下頭上的翠玉發簪扔進木叢,小聲道,“彆來祝府了,被這兒的護院抓到了,會把你打死的。”
這隻翠玉的發簪最後被連著邸報一起,呈給了容衍。
安逢雪沒見過彆人的邸報寫成什麼樣,也許有著驚心動魄的大事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