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箏在深宮中找了一圈,遍尋不獲那個人影,心急如焚中,最後想起了一個地方。
她急匆匆穿越大半個皇宮,在一個窄廊轉角處冷不丁撞見個人,氣定神閒地倚欄看竹。
顯然是在等她。
公儀灝眼上帶著的薄紗覆帶隨風揚起,負手而立。
“四妹。”
她被他的稱呼叫的眉頭一皺,目光沉了沉。
公儀灝不以為意,“在找阿衍?”
祝箏沒否認,“他在哪?”
公儀灝靠著廊沿坐下,“你找他何事?”
何事……
很多事,很多理由。
但她找他從來不需要什麼理由。
今日滿座貴賓高朋,她沒辦法忍住不去看容衍,滿殿光怪陸離之中,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喝酒。
離開時,也是孤零零一個。
他總是一個人,身邊誰也沒有。
祝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來。
在她沒來得及想明白的時候,她就已經跑了出來。
祝箏沒答,被人擋在道上有些不耐,“殿下找我有事嗎?”
總不可能是偶遇。
就算是偶遇,他們二人也沒什麼閒談的必要。
公儀灝終於開門見山,從背後拿出個紫檀木的畫筒,“受人之托,來給四妹還東西。”
他把畫筒打開,抽出裡麵的畫軸,呼啦一聲展開在祝箏眼前。
畫上的人是她。
大約剛及笄,臉上還略顯出稚氣,配上她在臉上畫的那隻紅烏龜,更顯出幾分滑稽。
祝箏記得這幅畫,特意請了宮廷畫師,畫工尚算的上一流,就是脾氣有些拜高踩低。
這是為還是儲宮太子的公儀灝選妃用的,祝箏就算記得,也隻剩了個模糊印象,倒是看那隻裝畫軸的紫檀木筒頗有些眼熟。
祝箏興趣缺缺,“殿下怎麼還留著這些東西?”
怪怪的。
“跟我沒關係。”公儀灝看出她目光中的狐疑,緩緩道,“記不清哪年了,阿衍以要我選妃的名義,尋著了四妹的畫像。”
“從送進宮裡,這幅像就一直在阿衍手裡。”
祝箏神色略凝。
公儀灝繼續道,“他對你如何上心,就算不用旁人說,見到這幅畫像……不,就算沒有這張畫像,也早就昭然若揭了。”
祝箏掃過那張裝裱雅致的畫像,上頭的顏料卻有些褪色了,像被描摹過很多次。
公儀灝看祝箏愣神的反應,似乎很是滿意。
施施然將畫軸卷起,擱在她手裡。
“如今,物歸原主。”
祝箏虛握著手,明白他是替誰“還”這幅畫時,先疑惑的是他為什麼要幫這個忙。
“今日的聖旨,大殿下是不是早就知情?”
若下半輩子真要去善磲城喝風吃沙子,他不會對容衍是這個反應,甚至還有心情在這兒遞口信。
“四妹果然機敏過人。”公儀灝一愣,含糊其辭道,“不過這不關四妹的事。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有些人總以為秘而不宣是高明的手段。
祝箏哂然,避而不答也是答。
他這等於是承認知情了。
直覺告訴她,容衍再下一盤大棋,嚴格來說,他無時無刻不在布局下棋,這麼多年,已成常事了。
握著手裡的畫軸,祝箏抿了抿唇,聽見自己的聲音莫名有些發虛。
“那我便問與我有關的,賜婚也是大人的安排,對嗎?”
這一時,公儀灝似乎明白了些許,為何阿衍獨獨鐘情了這個小姑娘。
她確實有不少可圈可點之處。
“阿衍這個人在想什麼,一向很難猜透。”他笑答道。
“我亦猜不到多少,倒是聽他說過一句,聶府的屋簷夠大。”
“四妹嫁進去不會受委屈,還能將聶家拉攏過來,實乃一舉兩得的考慮。”
一舉兩得……
誰要舉,誰在得?
頭上的金釵珠串墜的仿佛千斤重,祝箏突然覺得一陣頭疼。
她從來知道自己的親事輪不到自己做主,情愛之事她沒興趣,是因為離她遠不可及。
一個生在宅院的女子,命好的就會順利去到另一個高門宅院裡等待死去。命不好的,就會像個蹴鞠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直到最後,還是會被踢進一個合適的院子裡。
她不甘這樣度過此生,也因此在前世一直激烈反抗,妄圖自己的命途前路全由自己做主,結果飛來橫禍,最後落的個最最慘烈的結局。
現在,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打算。
在這個打算上,容衍是真心要給她一個廣闊的屋簷,一個龐碩的靠山?
還是想起她這顆棋子,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他賜婚賜的體麵,又何必這時候拿出幅她根本不知道的畫像,平白擾動人心。
突然忘了自己方才為什麼那麼急著找他,祝箏臉上泛起一絲笑,定格在唇角,有些意味不明。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還?”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