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賜婚宴回來,祖母就一直翹首以盼聶如柯早日來上門過禮,將日子定下來,生怕他反悔抗旨。
他們聶家也不是沒有這個資本。
畢竟公儀赫律人還沒走,茶先涼了,這個賜婚其實沒那麼牢靠。
祖母上火上的滿嘴長泡,在祝箏耳邊天天念叨,這是如何一樁十全十美的婚事,一定要她緊緊抓牢。
祝箏垂頭聽著,一言不發。
十全十美……
鐵打的門閥,流水的皇帝。聶如柯手裡有點兵權,恰到好處的兵權,即使公儀休起兵禍亂仍是注定,聶家也幾乎不會有什麼波及。
再者,聶如柯看似嘴上不饒人,實則並不是什麼硬脾氣。看聶如棠就能明白,若非百依百順,她也不會養成那樣純真無邪的性子。
甚至因著聶如柯的指揮使的官職,以後都方便走動內宮,哪怕姐姐真的成了太子妃,她也可以經常見到。
這真的是,很好的一門親事。
盛京之中,恐怕再找不到比聶家更適合她的府門了。
可祝箏卻高興不起來。
甚至因為這種麵麵俱到,天衣無縫,讓她心中更加沉悶。
安排這樁婚事的人,未免太會想她所想了……
秋後漸涼,殘花謝儘。
又下雨了。
秋天的雨下的不大,細細綿綿,連著秋風將桂花吹打了一地,香味都變得潮濕。
平白讓人生出寂寥和苦楚。
西窗下獨坐,鳴翠要來關窗,被祝箏攔住了。
雨絲掃在她身上,帶來一陣陣涼。
她枯坐了一天,眼眶微微發澀,但是又不知道藉由什麼理由排解。
寒蟬淒切,自古傷春悲秋,她想,也許不需要費力想什麼理由。
人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的,悲喜交加隻是偶然,平常之間隻會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
前世她在祝府,就是這樣過完了細雨籠罩般的一生。
雨停的晌午,祝箏去了姐姐房裡。
收拾了她從聽簫苑帶回來的細軟,意外發現了一個被拋之腦後的東西。
一隻繡了一半的荷包。
那日走的急,祝箏自己的東西大多沒來得及拿回來,這荷包卷在姐姐收拾的行李裡,被一起帶了回來。
少年讀過首詞,“對月斂蛾眉。常慕鴛鴦比翼飛。休問有誰來伴我,添悲。幾許相思化作灰。”
當時隻作有些誇張,如今卻……不過還好,這對鴛鴦也從沒機會比翼飛,充其量是兩隻看不出是雞鴨鵝的相望水鳥。
已經快繡完了的兩隻水鳥。
可惜,送禮物真的講究時機,晚一步,就注定送不出去了。
祝箏去取了針線盒子,在窗邊坐下。
這是她第一次繡這樣的東西,她想有始有終,將它繡完。
有些日子沒拿針線,再拿起時,聽簫苑中的回憶不受控製地湧上來。
那時候身邊陪著她的人,一個是容衍,一個是姐姐。
因為要兩頭瞞著,她兩邊都有些小心,但也從來沒覺得辛苦,私心盼望著日子越慢越好,哪怕永遠停在那裡也沒關係。
也許暗中早有預料,當時已不敢道是尋常,實則果真是一段不複回的好時光。
人說繡線如心,心亂了針就亂,祝箏繡了拆,拆了繡,直到那塊布上都是針孔。
一連好幾日,祝箏都隻是在窗邊繡荷包,安靜的不說半句話。
小軒窗前,芭蕉掩著桂花。
祝老夫人路過時,駐足看了一會兒,突然歎道,“四丫頭也懂事了。”
桂嬤嬤跟在後麵,“老夫人不就想讓四小姐嫻靜些嗎?”
“想是想…”祝老夫人隔著窗戶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可四丫頭以前那樣子,不論挨多少打,都會偷偷仰著小臉瞪我,罵不慫,打不服……倒是像極了銘哥兒小時候……”
祝老夫人仰頭看天,“銘哥兒最放心不下這兩個小女兒,如今都有了依處,黃泉相見時,不知道還會不會怨我。”
桂嬤嬤動了動唇,沒來得及寬慰自家主子,又聽見祝老夫人問,“聶家還沒派人來過嗎?”
桂嬤嬤搖頭,“還沒有。”
又過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