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他的衙役原本想壓住他,但,被黃縣令阻止了。
黃縣令倒是想看看,這個管家,還能說出什麼驚人語錄。
管家爬到棺材前,抓著棺材邊沿,探頭去看棺材裡的屍體,上手去揉弄黎郎君屍體的麵部,確定那是本尊之後,沒繃住,哽咽出聲,哭聲彆在胸腔裡,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半跪在棺材前,表情有如晴天霹靂,仿佛世界崩塌,周身籠罩著沉重的悲傷,像是他的世界失去了全部的光,從此陷入黑暗中,那一刻,他瞬間老了幾十歲,比百歲老人看起來還要年邁乾癟。
“郎君!”
他下意識喊了一句,聲音滄桑而沉重,落到他自己耳朵裡卻仿佛從遠方飄來,如此虛無縹緲。
那手心傳來的冰冷觸感,真的是死屍,而死人不會回應他,他接受了對方已經死亡的真相,但是,這真相的衝擊力太大,令他久久無法回神。
黃縣令能忍住不打斷這一幕,謝主簿可憋不住。
謝主簿走上前,冷笑,“管家,你上午來認屍,連多看一眼屍體都不肯,怎麼現在又變了,連屍體都舍不得放下了,要不要本官讓人將他送入大牢,和你日夜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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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聽不進去謝主簿說的話,他茫然地抬頭,看到謝主簿嘴巴一張一合,卻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他這一刻像是得了老年癡呆症,“郎君,死了?真的死了!怎麼會死了?”
謝主簿向一旁的衙役下令,“把他拉下去,繼續叫下一個人來認屍。”
衙役聞聲領命,動作很快,直接將管家押回擔架上。
接下來進來認屍的人是王郎君的妻子,她款款而來,上前看了眼黎郎君的屍體,“是他,他就是黎郎君,不會錯。”
然後繼續確認第二具屍體,“是黎郎君妻子,沒錯。”
接著是,最後一具屍體,“是黎小娘子,沒錯。”
她認屍很果決,每看一具屍體,不會超過一息時間,從進來到出去,都沒有花費半刻鐘的時間。
後麵來認屍的人是王郎君的母親,她已經年過六旬,年邁到需要,在確認每具屍體的時候,都彎腰仔細去看,就差上手摸輪廓線了。
她也確認這幾具屍體,就是黎家大房嫡長孫一家三口的屍體。
最後前來認屍的人,是王郎君的女兒,她在看第一具屍體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他閉著眼睛,我看不太出來,不過,我記得他的眉毛,左邊的眉毛比右邊的長,是黎郎君叔叔。”
她確認第二具屍體的時候,是通過屍體的嘴唇上的紅痣認出來的。
她很會找人身上的特征點。
黃縣令對她的表現很驚喜,這樣的孩子,很有天賦,做追擊嫌犯的捕頭。
第三具屍體,她倒是能直接認出來。
確認完這些屍體以後,再對比完口供,黃縣令覺得親自去審這位管家。
他相信,這個管家知道更多的內幕。
管家被押回監獄刑訊室的時候,胸腹的傷口再次崩開,棉布上浸滿血色。
黃縣令讓人重新給他上藥,確認了對方精神狀態後,才開始刑訊。
他見管家自從旁觀認屍回來以後,就一直都是神色麻木,雙目空洞,似乎心存死誌,與之前狀態大相徑庭。
黃縣令溫和地看向他,“你是黎家的家生奴,自幼在黎家長大,又看著黎郎君長大,想來黎郎君在你心中的地位必定很不一般。這次,黎郎君一家人全部中毒而亡,你很痛苦吧?親手殺死他們的感覺,怎麼樣?”
管家聽前麵的話時無動於衷,聽到最後一句話,瞬間恢複了神智,看向黃縣令,死死地盯著他。
黃縣令看到他的表情,微笑,“差點忘了,聽說黎郎君是個視仆婢如豬狗,性格暴躁,腦袋空空的草包,平素以打罵仆婢為樂,即使隻是商人之子,也做出了皇家子弟的派頭,踐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理念,你對他的死應該不會感到痛苦,而是特彆痛快吧。”
管家聽到他這番貶低自己主子的話語,瞬間臉色大變,恨不得將黃縣令生吃活剝了,他惡狠狠地盯著黃縣令,咬牙切齒,“你…你太過分了!郎君他自幼心地善良,乖巧懂事,真正狼心狗肺的人,是那個姓王的賤種!黃縣令你太年輕了,容易被哄騙!要不是郎君心軟,憐憫他,向老祖宗求情,那個賤種怎麼可能脫離賤籍,更彆提入私塾讀書了,你以為私塾是隨便什麼人能進的嗎?那是郎君掏錢給他買的通融,那是黎家給他做臉,才讓他有機會進學!而那個賤種呢!忘恩負義!吃裡扒外!到現在,郎君死了,他都不忘要往郎君身上破臟水!這個該死的賤種!該死的泥巴種!就他也配讀聖賢書?!呸!”
他瘋狂地辱罵王郎君,將他從頭到尾貶低了一遍,不過,奇怪的是,倒是沒有罵過王郎君的母親半句。
聽著管家瘋狂吐臟話,黃定洲神色淡定如常,微笑傾聽,雙目仔細觀察對方說每一句話時的神態變化。
雖然黎郎君已經死了,無法看到他對王郎君的態度,不過,從管家現在的真情流露,也能窺見一斑。
黃定洲等管家罵解氣了,他才繼續問話,“原來如此,看來你迫不及待想殺了王郎君而後快了,那也太可憐了,想毒死王郎君,結果卻把自己主子一家全毒死了,黎郎君有你這樣的管家,下黃泉路上都要氣得爬回人間找你算賬吧?”
他邊說邊注意管家的表情,當他看到管家臉上出現懊悔和痛苦,神色沮喪,眼底充滿愧疚時,他話鋒一轉,繼續說,“恐怕不止黎郎君想從地獄爬出來,黎家老祖宗和黎郎君父母也氣得要爬出來,找你這個忠誠愚蠢且惡毒的管家算賬。這黎家老祖宗和黎郎君父親才死了沒多久,你眼睜睜地看著黎郎君敗光家業不阻攔,還要煽風點火,連黎郎君都送下去和他們團聚了,這世上像你這樣忠誠的管家,大概千萬年都難得一見了吧。”
這番話終於說得管家破防了,他崩潰地嚎啕大哭,“不是的,不是的啊,啊,不,不是這樣的,奴不是故意的,奴真的不是故意的,奴親手將那盤鰒魚端給藍溪,還看著她上到那賤種麵前,怎麼可能會這樣呢?啊?怎麼會?該死的是那個賤種!該死的是那個賤種!該死的是那個賤種!該死的是那個賤種!狗雜種!去死!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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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畫風大變,整張臉都變得邪惡恐怖,語氣充滿惡意和怨恨,“奴應該親自,將他們綁起來!把魚肉塞進他們的嘴裡,親眼看著他們咽氣!都怪奴,瞻前顧後!畫蛇添足!可恨!!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放開!放開!老子要去殺了那個陰險卑鄙的賤奴!!!”
黃縣令見管家已經吐露出了他想要的信息,沒有再多看已經發狂的管家一眼,直接轉身離開,對當值的獄吏下令,“讓人給他灌一碗鎮魂湯,不要影響待會的升堂公審。”
他前腳一走,負責記錄供詞的崔錄事,後腳也跟了出去。
崔錄事被嚇到了,有點滲人。
他們二人離開後,負責管理雲縣的監獄的韓典史,便過來收拾爛攤子了。
黎家一家三口的死亡案件,和黎郎君做假書契和印章等詐騙齊家的詐騙案、以及勾結‘神醫’對齊布商下毒的謀殺案,正式開堂審理。
犯下雙重謀殺案和詐騙案的罪魁禍首黎郎君,他謀殺王郎君未遂,謀殺齊布商未遂,最後,反而毒殺了自己全家。
謀殺案的協助者管家,雖然謀殺未遂,但是陰差陽錯毒死主家三口人,被判監候斬。
黎廚師作為鰒魚毒素的者,雖然主動指認管家,但是,審訊過程隱瞞毒藥的線索,經二審才迫不得已,最終招供了,功不抵過,被判笞刑五十,徒刑二年。
給齊布商治病的假神醫,不僅煉製毒藥害人,無證行醫,且詐騙高額診費後,逃亡,被全境通緝。
黎郎君詐騙齊布商的財產,被判全部歸還。
按照黎郎君的詐騙金額,足以被判最高刑,杖殺棄市。
再加上謀殺齊布商,謀殺王郎君一家,這樣疊罪疊刑……隻能說,他自己毒死自己,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毒死還痛快點,被行刑,那是要被打得粉身碎骨,再砍頭。
整個公審,花費了將近三個時辰,從未時到酉時末,就結束了。
整個公審過程,劇情跌宕起伏,令圍觀的百姓,都不自覺屏住呼吸,認真聽堂內嫌犯與黃縣令之間的對話,整個公堂氣氛,緊繃又刺激。
令人最震撼的不止是案件各種反轉的劇情,還有管家從開始到結束的辱罵聲,不是辱罵黃縣令,而是辱罵王郎君,謀殺案的受害者之一。
人們吃瓜沒吃瓜核心區,特彆想知道,這個被謀殺的王郎君,到底怎麼把黎家得罪得這麼狠了,讓黎郎君想搞死他,讓黎家管家也為之發狂發癲。
縣衙的公審雖然結束了,但是,看完公審之後,還意猶未儘的百姓們,彙聚到縣衙附近茶樓,繼續深入探討案件劇情。
他們圍觀公堂久了,感覺自己也能破案了,紛紛猜測個中內情。
到了戌時。
雲縣城門入口,一輛平平無奇的油壁大章車,不疾不徐地駛入城內。
這輛油壁大章車,正是雪娘乘坐的那輛,行走的速度不快,駕駛馬車的車夫,將一紙文書呈遞給守城門的門卒,然後,慢悠悠地進了城區,在驛站附近的停車點,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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