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堯走了。
陳平來找韓翊,臉上泛著紅,手裡拎著酒。
韓翊看著楚軍中以相貌聞名的陳平,心裡有了“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的感慨。那陳平,皮膚白嫩得像是能擠出水來,偏偏那白嫩之上,還帶著些許健康的桃紅,再加上一雙含情目,韓翊可以拍著胸脯保證,如果不是陳平的身形長得高大壯實實在不似一個女娘,他的美貌,絕不在豔絕天下的真娘之下。
陳平再俊,韓翊卻因著先前舉報的事不敢多看他一眼。對方身形比他高大,心裡憋著氣,還是握著大權柄的,韓翊的心裡早就哆嗦開了。
不料那陳平一坐下,便咕嚕咕嚕地把手上的酒一口氣喝光了,直喝得眼神都迷離起來,韓翊就更加地心虛,不住地在心裡算計著怎麼出去。誰料那人把酒囊往地上一摔,腳敲著地,嘴裡胡亂唱了起來,
“承樂世都逃,遊回郭都逃,家天恩都逃,帶金紫都逃,行謝恩都逃,整車騎都逃,重欲發都逃,與中辭都逃,出西門都逃,瞻宮殿都逃,望京城都逃,日夜絕都逃,心摧傷都逃……”
邊唱邊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個好形象毀得不要不要的。看得韓翊的心跳得撲通撲通的。
那人唱夠了,哭夠了,也鬨夠了,紅著眼睛呆坐了好一陣子,自顧自地喃喃自語,
“這歌謠是唱我的。亞父看到我不久之後才有的。我知道是他乾的。他看我不順眼,看項王的虞美人也一樣。對我還好點,隻是暗地裡使勁。可是那虞美人可就慘了,他是不管跟前有沒有人,見著她就‘禍害’‘禍害’地叫,叫得那人臉色慘白慘白的。”
韓翊心裡一陣惡寒,上次見範增時,還覺得他慈祥和藹,銀須飄飄,一副仙人模樣,沒想到骨子裡竟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走了,都走了。逃了,走了。韓信走了,趙堯也走了。要不是項王對我親如兄弟,我想我也會走的。
他範增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們這些個他眼中的螻蟻處處拚命,還有誰輔佐項王打天下坐天下?項王再勇,他一個人敵不了百萬也打不過十萬?把能用的一個一個都趕走,最後是他一個人助項王守天下嗎?
嗚~嗚~”
哭夠了,陳平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陳平對他做的事,不問不指責,隻是來哭,光哭就讓他心裡直發毛,就像是欠了陳平十萬八千金似的。
不難猜,範增肯定也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陳平說的話,以後也得收斂收斂。
一箭三雕,能在項王身邊期屹立而不倒的人,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韓翊也不敢掉以輕心,原先聽韓平說過,軍中之人,最忌諜者,消息走漏,完全有讓成千上萬人喪生的可能。畢竟陳平和範增都是項羽的人,自己這個新來的,被當成了間者,腦袋搬家也隻是手起刀落的事。
那晚範增沒有過來,項王帳下也沒人過來,陳平在韓翊處過了一夜,醒來後,像個沒事人一樣,擺著上將軍巡視營房的派頭,威風凜凜地離開了。
第二天,便有項羽大帳處的人把韓翊的那些個財物送了回來。韓翊自是高興不已,他終於夠買一匹短腿的馬,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每次大軍開拔,都把他自己走得懷疑腿還在不在他身上了。
他像是很多次看到的其他人買馬的那樣,細細地數它們的牙,慢慢地看牙的磨損情況,心裡美滋滋的。
待到要付錢時,隻見那漢子變了臉,笑著說道,“這數目不對,你咋才給了一半,一半的錢可牽不走我的馬。”
韓翊手頭可沒有再多餘的銀錢,當那賣馬人是個無賴,不想多事,就要離開。誰知那人卻不依不饒,一把抓住他的領口,並大聲嚷嚷開,
“這人我認識,他是劉邦的人,是來項王軍中探聽消息的。我在雍城見過他好幾次!”
那人說得言之鑿鑿,聽得韓翊心裡狂跳不已。軍中人對間者有多憎惡,韓翊是知道的,到了這一步,他必須得與間者無關,不然興洛裡一應家人,都會受到誅連。
範增清了清嗓子,“你並不是普通人家的男丁,老夫說得對也不對?”
平常人家出來的人,手上的皮膚和老繭騙不了人,即使是到了陳平做都尉的程度,繭沒了,但是手上的皮膚還依然是經曆過無數風霜的樣子。而這些,在韓翊手上,就找不著。
還有其他的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簡直數都數不過來。瞞不過,那就大大方方地承認好了。
範增再次出聲,“你至少去過雍城的,老夫可有說錯?”
當然沒有說錯。可是這刀兵連連的年頭,誰還沒有過背井離鄉過?雍城也在項王的治下,這有錯嗎?再說了,軍營裡的人,四處征戰,朝秦暮楚的,去過哪兒都不奇怪啊。
範增把頭轉向那人處,“你說的不足以證明該文吏是間者,還要堅持原先的話嗎?按軍律,肆意誣告亂軍心者,可按軍法處置,老鄉你可得想好了。”
那人卻一臉淡定,“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軍中之人說的。那天我堂兄賣馬,被這人給誣告了。被證明清白往家走時,聽到你軍中有人說他是漢王的奸細。是你軍中的人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韓翊一聽,心裡便明白了七八分。就衝對方這一開始就挑明起先的恩怨的做派,就不是一般人,在軍營周邊一眾老鄉中更是出挑的存在。
再想到這些天來,來自下相的項羽等人的口音,與沛縣劉邦夏侯嬰等人的十分地相像,他的心一下子便沉到了底。
聽說下相和沛縣都離彭城很近。在這一出門就認地緣的年代,隻要雍城碰到的那逃兵一出麵,自己十有八九都會輸得一敗塗地。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在這亂世中活得還不錯的韓翊?
和預計的差不多,不一會兒,一個人從圍觀的人群中走上來,赫然就是那日在雍城城郊碰到的逃兵中的一人,他的臉上身上好幾處可怖的傷口,眼睛裡全是憤怒。
“軍師,他是洛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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